儘管只有十幾個人,但這場飯局還是很熱鬧得很,大家說說笑笑,時不時有人表演個節目,畢竟在喪屍圍堵資源缺乏的當下,這麼豐盛的筵席,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

    只有凌一全程都很緊張,怎麼也融不入這個氛圍,她不停地往自己的碗裏夾菜,但是喫的不多,飲料也沒怎麼喝,雖說這是顧桓特別爲凌一換的——他顯然誤解了凌一的年齡。

    凌一一邊捧着碗一邊觀察着飯桌邊的每一個人,顧桓是這場飯局的主人,但他對飯局似乎不是很上心,從一開始就專心致志地去煩瑪格麗特,給她夾菜,悄咪咪跟她說點什麼之類的。對於這些“特殊對待”,瑪格麗特儘可能淑女地進行了答謝,但是從她微蹙的眉間來看,她已經相當不耐煩了,然而那個顧桓似乎並沒有看出什麼。

    坐副陪的是簡雅,凌一不明白顧桓爲什麼安排一個科研人員坐副陪,按照經驗之談,這些人一般不會參加這類應酬。況且這個簡雅的打扮風格與周圍格格不入,她戴着一頂淺卡其色的鐘形帽,露出燙成小波浪卷的黑髮,一張白淨的鵝蛋臉,眼皮上塗着一層黑色眼影,上面的銀粉發着光,嘴脣偏薄,塗上暗紅脣膏,更顯得嘴型細長。上衣是白色的,由於她一直坐着,凌一也不知道她穿的是連衣裙還是兩件套,脖子上戴着一串項鍊,就是那種很長的項鍊,在脖子上圍一圈再垂下來那種。看上去不像女科學家,倒像女明星,還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那種女明星。整個宴會過程,她都是在跟着舉杯或是用一種很端莊的姿態喫東西,一句話也不說。忽然,她一下子擡起頭來,目光正好與凌一撞到了一塊兒,她朝凌一笑了笑,凌一被發現了,實在沒辦法,乾脆裝出一副看呆了的迷妹的樣子來。

    這時她意識到關注別人的穿搭對形勢的發展沒有任何幫助。她夾了一片肉片塞進嘴裏,以一種不被人覺察的目光觀察着每個人,大部分與會者都在大喫大喝,開懷暢飲,只有一個人,看起來很不自然,這個人就是祕書李奇。

    這個李奇從飯局開始到現在,一直在悶着頭喫,不擡頭也不搭話。本來這沒什麼,但是,當一個人帶着懷疑的眼光看這一切的時候,再稀鬆平常的小事都能被看出毛病來,凌一目前就陷入了這個狀態。根據介紹,這個李奇是顧桓的祕書,那麼,祕書在跟着老闆混飯局的時候,會一句話不說,只是一個人自顧自地喫東西嗎?凌一看着這裏每一個人,嗯,好像沒毛病,畢竟主人都不介意的,其他人也是各聊各的。

    由於中間隔着個顧桓,凌一沒法和瑪格麗特交流,只能自己在心裏暗自警惕。不過,看瑪格麗特自己倒是沒上什麼心,該喝酒喝酒,該喫菜喫菜,除了有時敷衍一下顧桓,也沒什麼別的事要說。

    這樣對比起來,最不正常的反而是凌一自己,喫個飯還疑神疑鬼。

    這場飯局一直持續到晚上八點多才結束,二十多個菜連盤底都沒有剩一點,大家各自散去,顧桓想要親自送瑪格麗特和凌一回房間去,卻被瑪格麗特拒絕了,因此,他派了兩個機器人將兩人送回去。

    一路上,瑪格麗特逍遙自在,凌一心事重重。

    但是她們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等到回到了房間之後,瑪格麗特就把機器人打發走了。

    然後,她在牀上坐下,凌一則坐到了另一張牀上,“我記得下午宴會還沒有開始的時候,你和顧桓見面。那個時候你發了一下呆。”瑪格麗特看着凌一,說道。

    “啊,你看見了,那麼明顯嗎?”凌一驚訝地問。

    “明顯倒是沒有,只是我對你太瞭解了,所以覺得你那個時候好像遊離了一下。”瑪格麗特平靜地說,“發生了什麼事?”

    凌一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是見到那個顧桓的時候,腦子裏嗡嗡響。還有,我總覺得哪裏不自在,就是喫飯的時候有哪裏不對。”凌一停下來組織了一下語言,又說,“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些不對,但我覺得這個氛圍一定有問題。”

    “真是可惜,我光顧着應付那個顧桓,都沒有細看餐桌上的情況。”瑪格麗特又懊惱又憤恨地說。

    “我覺得有個人很怪。”凌一說。

    “誰?”

    “那個祕書,李奇,坐在你旁邊的那個。”凌一說。

    瑪格麗特思索了一下,很快又看向凌一,示意她說下去。

    “他從頭到尾都讓人覺得挺不自然。而且,作爲顧桓的祕書,他們兩個從頭到尾都沒有交流。”凌一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

    “李奇,讓我想想,就是坐在我身邊的那個穿格子衫的男人?”瑪格麗特問,凌一點點頭。

    “讓我想想,我記得,他的眼光一直在迴避那個顧桓啊。”瑪格麗特託着下巴,意味深長地說。

    “過一會兒,等燈熄了,你出去看看吧?”瑪格麗特的視線又一下子轉到凌一身上,像是在徵求意見。

    凌一答應了,這也合她的意。

    此時,凌一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問:“瑪格麗特,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你不是一直叫我瑪格麗特嗎?”瑪格麗特躺在牀上,眼睛亮晶晶的。

    “那不是你的真實名字啊。”凌一攤攤手說。

    “那你覺得什麼是真實的名字呢?出生時父母給起的名字,還是洗禮時牧師給起的名字?我家都是無神論者,所以沒有牧師給我起名字,至於出生時的名字,那個名字我五六歲的時候就不用了,誰要是喊那個名字,我都不一定知道是在叫我。”瑪格麗特狡黠地一笑。

    “那你豈不是認識一個人,就換一個身份?”凌一不解地問。

    “不會啊,我認可哪個名字,那就是我的真名。”瑪格麗特安詳地注視着凌一,說,“現在,蒂妮塔·巴澤特就是我的另一個名字。”

    “哦,那我也要改口嗎?”凌一說。

    “不用啊,過些日子,我就棄用這個名字了。”瑪格麗特又坐起來,拍拍凌一的頭。

    時間不早了。

    外面的燈火已經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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