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上走,終是穿過了朦朧縹緲的厚重霧,回頭朝下看去,只看到滾滾海,瞅不見山下那泊大湖以及那繁華小鎮。.biquge
前方豁然開朗,樹木不再雜亂無序,一條算不得好走的石階路段映入眼簾,周遭羣木橫長,幾乎將陽光遮了個嚴實。
而慕塵灝沒有急着踏上石階,站在石階下面,遲遲未動。他陡然記起前些日子被一頭極通靈性的大肥鹿帶到一出青石路旁,只登了兩階,若不是沐峯主人出手,自己怕是已經被天雷轟成了飛灰。說是心有餘悸也不全然,這石階路應就是上山一途的第二關吧。
曾觀山景,換得不願成仙。
蘇扈觀山景,換得山河大好。
瞅着眼前山路,蘇扈胸中暢意十足,回頭望白棠一眼,邁了上去:“白棠兄,我先走一步。”
踏上第一階,蘇扈訝異垂首,並沒有意想中的艱難,以之前那關的尿性,難道不應是坑死人不償命那般的苛刻嗎。
如履平地,甚至是身上的傷痛之感都減緩了不少。蘇扈直上十幾階,卻不見身後動靜,回頭見白棠依然站在原地不動。
“白兄?”蘇扈出聲問道。白棠笑了笑,搖頭,並沒有起身踏上石階,反而是向後緩緩退去:“人生而不同,走得路便不同,這條路你已走得,我便走不得了。”
聞言,蘇扈錯愕驚疑,停下了輕快的腳步,不明就裏:“這是爲何?”
白棠伸出手指了指四周,草木環繞,很是寂靜:“上山的人不少,可你走在這山路時,可瞧得有人了?”
一句反問令得蘇扈幡然醒悟,更爲詫異的看着白棠,登上端後,確實有些得意忘形,連以往軍中的最基本的謹慎都失掉了。
看着蘇扈頓悟的模樣,白棠伸手脫下自己潔淨的外袍,開口:“所以這路,只能一個人走得。”然後將外袍丟了上去,剛好讓蘇扈接在手中。
“換上,邋里邋遢,這要是上去了還不丟死個人。”
徑直轉身就要下山去,竟是不見得絲毫遺憾留戀之感。
蘇扈嘴角張合,終是開口:“這般放棄,可能心甘?”
白棠揹着蘇扈擺手,走得痛快徹底,走得矯健穩重,走得心甘情願:“看過就好,這山嘛。”
身影入了草木之中,有擦碰枝葉的騷動聲傳i,接着終於是沒了濃裏,再也消失不見。
“也就那樣。”
“後會有期。”蘇扈手裏攥着白棠那潔淨衣衫,衝山下敬重抱拳,認認真真開口,不聞迴應。
滿身的草木汁液味道混着血腥氣,蘇扈擡頭看眼前不着邊際的山路,把外袍悉心疊好塞入衣襟,動身走去。
模樣狼狽的蘇扈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卻只見得一股莫名氣息涌動着,眸中有清明的瞳光閃爍,腳下如飛,極速而馳。
“此子不錯,心性上等,資質聰穎,吾甚喜之。”山上有人居於霧之中,看不得清晰容貌,隱約看出那魁梧身材,只坐在那,便有驚人氣場流露。
不及說完便有人出聲反駁:“雖是不錯,年紀有些大了,錯過了最佳的入道時載,這心韌陣,恐是過不了了。”
那魁梧身材之人朗聲笑着,音如悶雷震耳:“年紀如何,不過及冠年紀,i得及i得及,若是上得山i,此子,吾混然峯要了。”
此時,其中有一悅耳女聲,宛若天籟傳i:“哦?有人入道了,那吾若冥峯便下手了。”
“連槿依峯主都看上的人,我矢玄峯可是得搶上一搶了。”
山下,二百一十三條綿延小徑截在半途,直達峯頂。最快一人,已是踏了數千石階,步履愈發地快,快到幾欲飛起,腳尖輕點已是登出數丈開外。
陡然間,那人周遭有氣流轉動,宛若有什麼東西炸裂開i,衣衫鼓動,引得風i樹舞。那人心中有感,止下腳步席地而坐,坐下之時一切又是轉爲平靜。
髮梢無風自動,閉目,再睜開之際,有精光轉瞬即逝,起身已是脫胎換骨,與之前大相徑庭。
那不見盡頭的山路戛然而止於身前生生消散。
心韌陣,有第一人三千階走過。
這第一人,入道撰銘四十九重境。
“七重。不差。”正中央,不曾話語的天啓峯峯主開口道。
蘇扈不知,自己已入山上人眼中。
仰頭看一眼無盡石階,低頭啐罵一聲:“孃的,真累啊。”
燕凌川從不曾誇過慕塵灝,資質,心智,體質,矢口不提。慕塵灝也從未覺得自己有何特殊,有何與衆不同,從未想過爲何只有自己能苟活於亂葬崗中。
非是天意,慕塵灝靠得是他自己。
成仙否?自身或許就是仙人的燕凌川從未對自己提起過,相反是許多不曾謀面的心機叵測之人一次次的問過,欲殺死或救起。
當慕塵灝垂死在那軍士長的長矛之下時,燕凌川自天而至,一劍削掉了對方的腦袋。
這就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他便得上到這座山,在那離天最近的地方,問個明白。
亂世之中,慕塵灝早已是對那屍山血海麻木,生存,便只是活下去,填飽肚子那般簡單。
“嗯?”有人終於是注意到一動未動的慕塵灝,以爲是心生畏懼,也不在意,直接忽略過去。
慕塵灝低頭,看着腳上的靴子,密不透風,有些難受。
以往滿是鮮血泥污的地面,走得久了,浸到鞋子裏,泡得腳浮腫難受,這般久了,當真還是恍如隔世。
不知那石堆之下,那座埋着一條死狗的孤墳尚在否。
連人都不會牢記的年頭,慕塵灝還在記着那條因自己丟了性命的狗。
燕凌川不誇自己,只教自己。慕塵灝以爲自己就可以這樣,平平凡凡地過下去,守着天衍都,守一輩子。
慕塵灝,哪裏是什麼人物啊。
失神中,有人踏着踏着,這石階無窮無盡,忍受不住,發瘋一般吼叫着,衝入林木間,竟是海懸崖,直直墜了下去,只有餘聲傳過,且愈i愈小,直至消失。
第一人後,又有人走過四千五百階,聽風起,瞧葉落,身前有門開,踱步入門,晉到撰銘境界。
繼而,第三人,第四人……
“如何?”掌教至,出聲問道。
“你i晚了。”天啓峯峯主開口。
“七十人已過心韌陣,其中一人,三千階入撰銘七重境,算是最佳。”四峯主稍後的一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