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站在牢房門口看着扒着鐵門的安南,說不清是何感覺,大抵是那種濃烈需要他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此時、面對面而立。
她沒有歇斯底里的質問他這些年爲何不來尋自己,沒有聲問他是否還記得自己這個女兒。
監獄裏,不算明亮的燈光落下來,給安隅寡白的面色添上了一層淡淡的寒霜。
她此生,何其不幸?
父母如此,丈夫如此。
到頭來,不過是自己孤軍奮戰的一場博弈罷了。
良久,安隅插在大衣口袋裏的手緩緩握成拳,而後,腳尖微動,微微轉身。
一個轉身罷了,放在往常異常乾脆利落,可今日,萬分艱難。
牢房內的安南大抵看出安隅要走的心思,急忙換了她一聲。
安隅步伐停住,只聽他輕顫開腔:“爸爸對不起你。”
若是早幾年,安隅會覺得他確實是對不起自己,可此時,時過經年,年歲漸長,許多事情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看法了。
“沒有,”她淡薄開腔,隱在口袋裏的手微微輕顫。
強忍着內心的顫意,儘量將話語說的淡薄,以免情緒外露,以免這個中年男人內心不安。
“是爸爸的錯,”安南微微低下頭顱,卑微之意盡顯。
“我說了你沒錯,”安隅微揚聲,許是音量過大,吸引來了獄警的目光。
猛的,她將口袋裏的手狠狠抽出來,急切跨步往鐵門而去,雙手握着冰冷的鐵柱,近乎咬牙切齒開腔:“你沒錯,你只是更愛你的研究事業罷了,在你眼裏,兒女都不重要,在你眼裏,兒女都是阻擋你成爲科學家路上的絆腳石。”
“安隅--------。”
“你跟安鴻聯繫了嗎?他在哪座城市你知道嗎?他現在在幹什麼你知道嗎?”
她想,他都不知道,這個男人將大半輩子都獻給了什麼狗屁的保密單位。
到如今卻被他徐啓政一腳揣進了監獄。
安隅的心都是顫的。
她該扮演冷血無情的,即便此時安南被關在監獄裏,,她也該視而不見,絕不受徐啓政的鉗制,看此時,她卻該死的有情。
她急忙奔赴而來,監獄門口見到左封的那一刻,安隅知道,自己輸了。
徐啓政掌控一切,而她早已是他手中的棋子。
安隅的狠心程度遠不及她父母的萬分之一。
片刻,她緩緩鬆手,握着鐵柱的手緩緩垂下來,無力垂在身側,望着安南。
眼眸中,盡是無可奈何與無能爲力。
“泄露國家機密的最終下場是什麼?”她望着安南喃喃開腔。
你以爲她是簡單的詢問嗎?
不、她是在做抉擇。
在自己與安南之間做抉擇。
倘若處罰不足掛齒,那麼今日,不管也罷。
倘若--------。
“槍斃。”
後面的倘若,安隅還沒想出來。
安南就替她答疑解惑了。
一瞬間,這個滿身傲骨絕不認輸的安律師被槍斃這二字砸的頭昏腦漲,霎時,猩紅的眼眶中淚水奪眶而出,順着面龐蜿蜒而下。
臉面上的痛楚之意再此時好不掩藏。
徐啓政這是要一根一根的拔掉她的傲骨啊。
她何德何能,讓一國總統這般算計她。
何德何能啊?
“安隅。”
“你別喊我,”她咆哮着,怒吼着,尖叫聲在夜晚的監獄鋪展開來。
驚擾了同一層樓的犯人,衆人紛紛出來,站在鐵門前伸長了脖子觀望着。
安隅擡手,狠狠抹了把臉,淚水順着指尖滲透出來。
她狠狠吸了口氣,而後吸了吸鼻子,淚眼婆娑的望着安南:“我過幾天來接你。”
言罷,安隅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噠噠作響、
孤傲的背影被監獄裏的燈光拉的極長。
九點四十,安隅站在監獄門口,寒風吹過,她伸手攏了攏身上大衣,而後、擡眸望了眼天上下弦月,孤冷的月亮孤零零的掛在夜空,寒鴉停在樹梢嘎嘎叫喚着。
她狠狠吸了口氣,微微閉眼。
望向依舊站在監獄門口的左封,伸手,話語涼薄:“借根菸。”
左封微愣,而後伸手,從褲兜裏掏出煙盒給她。
安隅拿起盒子在掌心點了點,一根細長的香菸冒出了頭,她伸出指尖緩緩抽出來。
恰好此時,左封一手拿着打火機,一手立起擋着風,將一簇小火苗往她脣邊送。
安隅微擡手,擋着側面吹來的風,點燃了香菸。
隨後,咻的一聲,將手中的煙盒拋還給了左封。
寒冬的監獄門口,一男一女長身而立,女人一身紅色大衣在身,修長的髮絲垂在腦後,光看身段與氣質,不難看出是個美人。
可在細看,便能看見她指尖忽明忽暗的煙火。
安隅仰望天邊玄月,默默的,站在監獄們口抽了一根菸。
身前,是萬丈深淵。
身後、是親生父親。
往前,死路一條。
往後、亦是如此。
她不管如何,結果都不會有太大差別。
哦、有。
死一個人和死兩個人的差別。
思及此,寒風過境,帶起了一絲冷嘲的淺笑。。
站在身旁的左封側眸看了眼這個冷漠的女子,似是沒想到,在如此境況下,她還能笑的出來。
香菸過半,安隅掏出手機給徐紹寒去了通電話,這通電話,響了十七聲,整整四十秒。
四十秒能做什麼。
在外人眼中什麼都做不了。
可這日,徐紹寒若是接了這個電話,也不至於此。
片刻,她伸手將手中小半截香菸彈了出去,菸頭落到地面緩緩回彈些許,帶起了點點星火。
瞧、將滅之煙奮力一搏都有帶起星火,何況她是個大活人。
十點整,安隅驅車往總統府而去。
此時的街道,不再擁堵。
安隅驅車,疾馳在寬闊的道路上,碼錶上的速度節節攀升,
行至市區一家便利店前,安隅提着包下車,鑽進了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