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哭完一場,心中空明無事,只閒閒看佛前香爐中輕煙升起,正安泰間,沒來由心中一動“昨日我親自斷交,這輩子可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念頭一起,心中驚懼疼痛,想來自己始終是做不到對他心無掛礙。
虧得昨日硬下心腸斬斷往來,假以時日,總能慢慢淡忘,想到這裏,她心中稍覺安然。
這時佛身一黑,原來是有人走進殿中,夏青蟬回頭,發現來人正是江壁川。
她不及多想,起身轉過佛像出後殿門去了。
慧音見夏青蟬及時避出,心中鬆一口氣。
她生性話少,青蓮寺自給自足,無需巴結權貴,雖知江壁川乃朝中重臣,也只是對他一合掌便要走出。
江壁川突道“慧音師太,想來夏姑娘已經祭拜過她父親了?”
他神色安然,語調溫和,讓人覺得他問出這個問題真是世上最應當之事。
慧音道“是,夏姑娘剛在雙親墓前祭拜畢。”
江壁川點了點頭,又道“有師太開解,想來她沒有過於哀傷?”
慧音遲疑片刻,方道“夏學士爲人一向恬淡,夏姑娘從小性子也極平和,今日並沒有傷心過度。”
說完也轉身離開了。
她出門不見夏青蟬,聽見廚房有說話聲,尋過去方發現張錦與慧明已拔得蘿蔔去了廚房。
慧明正教張錦如何醃製蘿蔔,張錦笑道“要說素菜,還是你們寺中人做得好。”
夏青蟬已在這裏,慧音見她雙目因爲哭過仍是紅腫,面色卻還算平靜,微微對她笑了一笑,回自己房中去了。
慧明與夏青蟬皆知慧音好靜,也不在意,張錦見慧音離開,說道“蟬兒,你既已與慧音師太談完了,帶我去你母親墓前拜祭一下吧。”
夏青蟬道“好的。你大約還不知道吧?我父親也被人葬在這裏。”
張錦奇道“哎呦!卻不知是誰這樣有仁義!我猜定是你家哪個舊時下人,我回去告訴爹爹,讓他也來拜祭。咱們快去!”
張錦在夏之儀夫婦墓前恭敬磕了三個頭方起身。
慧明見張錦也祭奠完畢,問道“已到中午了,兩個姑娘喫些素齋再走吧?”
張錦正要同意,夏青蟬卻擔心江壁川仍在寺中,搖頭道“多謝師太,不過我們回城中還要置辦些物事,該走了。”
慧明也不強留,笑道“好,我去給你們把盒子拿來。”
她將食盒中裝了一盤子寺中蒸的白饃饃,一盤子醃蘿蔔,在大門口遞給兩人,夏張二人告辭而去。
兩人並肩走下石頭山路,到了山腳涼亭,張錦見涼亭石柱上拴了一匹馬,笑道“這馬的主人想來也是去青蓮寺的,咱們倒沒見着。”
那車伕聞言,走過來笑道“兩位姑娘剛去不久,就有一個公子騎馬來,也隨那石頭路上去了,好俊一個貴公子!”
張錦聞得是英俊的年輕男子,倒不好意思多問了,與夏青蟬回城,一路無話。
初四日兩人在家中裁剪新買得的衣料。
談話間,張錦說起新學會醃蘿蔔,要去廚下給許嬤嬤親自示範,徐淳音笑罵許嬤嬤道“張姑娘與我和蟬兒一般的身份,老許你不許成日扭着她一塊。”
許嬤嬤笑着不好答話,倒是張錦笑道“你兩人說那些琴啊花啊朝中權臣的,我沒興趣。
我家與人相交,只看人品,徐姑娘你看我何時巴結着你,又何時看低輕雲與許嬤嬤了?
你也不用怕蟬兒會惱你讓下人與她的好友相交,她不在意這些事的。”
徐淳音見她說話直率爽利,笑道“張姑娘你不要在意就好。”
張錦笑道“你堂堂侍郎之女,說我與你是一般的,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在意?”
她說完便招呼許嬤嬤與自己一起出去了。
徐淳音見張錦果真毫不介意,對夏青蟬道“這張姑娘倒是個爽利人,難怪許嬤嬤喜歡她。”
兩人說了一回話,宋娘子帶了林意歌進來,夏徐兩人看見她皆極是歡喜。
林意歌進門坐下,稍稍寒暄之後即笑道“夏姑娘這裏當真寶地,我聽那門上宋娘子說,隔壁便是江樞相的別院。”
徐淳音吃了一驚,先叫道“哎呦!怎的這麼不巧!可別讓他們看見咱們在這裏!”
林意歌微微笑道“不妨事,陛下現已改國號爲嘉祥,大赦天下,前幾日已解散詔獄了。
再說淳音你爹爹戶部侍郎,江樞相以後尚有倚重他的時候,我爹爹雖不如徐伯伯,但吏部少了他也多有不便,咱們不必擔心。”
夏青蟬雖未禁言下人,但想到林意歌進門這片刻之內,輕輕鬆鬆打聽到江家買下隔壁,果然淳音說得對,林姑娘當真聰慧得緊。
她見徐淳音仍是雙眉緊皺,安慰道“不妨事,江璧川並不住在這裏,大部分時候是他府上管事的娘子在此居住。”
徐淳音尚自沉着臉,道“爹爹說過讓我行事小心些,我家與意歌家,從前可都與荊王府最要好的。”
林意歌托腮笑道“徐侍郎行事果真謹慎,其實林、徐兩家再不濟,江壁川也動不了的。”
夏青蟬笑道“難怪淳音總誇林姑娘聰明,朝中的事你都清楚。”
徐淳音笑道“青蟬你不用生分,叫她名字便是。她爹爹是吏部尚書,林尚書沒有兒子,見她機靈,從小做兒子養的,什麼都告訴她,朝上的事她一向都知道的。”
林意歌也不推辭謙虛,只笑道“極是。就說你們那個寒英閣,要不是趕上新政,哪能賺這麼多嫁妝?淳音你惱恨江樞相,倒不知你這私房錢也有他一份功勞呢!”
徐淳音道“新政麼,我自然感激陛下,關江壁川什麼事?”
林意歌眼中微微閃過寒意,笑道“我聽說陛下盛寵小齊妃,愛她打馬球風姿嬌俏,日夜只是與齊妃廝守。朝中文武大事都是江樞相總攬,新政如此井井有條,可不就是江樞相功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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