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送回,汀芳也知道這件衣服的禍端。
等鄴王軒進去看帝太后的時候,她把衣服交給孟古,道:“王上說的話都聽見了麼,快去辦吧。”
不待孟古拒絕,汀芳就站起身來,進入寢殿伺候帝太后。
其實,說實話,孟古也沒有打算拒絕。
當年趙王要着手繡這件華服時,大肆在民間招選繡娘。
而她的母親,就是因爲繡得一副的好刺繡,被選中入了宮參與華服的製作。
母親總是說,世上最美的刺繡,總是以明媚的花朵映襯着黯淡的背景,亦如人最輝煌的時刻,就是無謂艱苦迎難而上。
初選入王宮時是多麼的輝煌,鋃鐺入獄丟命時就有多麼的殘忍與狼狽。
手指輕撫華服上的刺繡,這件衣服當時用了那麼久的時間才得以繡成,一陣一線飽含了多少繡孃的心血和汗水。
還有……她母親的命。
“阿古,你怎麼了?哭了麼?”凝玉好奇的湊了過來,自從孟古去往甘泉宮後,算算時日已經有好多天不曾見到了,今天一聽說孟古來了,晚飯都沒有喫就跑過來了。
“沒有。”孟古連忙揉了揉眼睛,“剛纔風大,沙子迷了眼睛。”
凝玉將信將疑,也沒再追問下去,圓溜溜的眼睛落在了孟古手中的華服上:“這件衣服不是洗好了麼?爲何不晾曬起來?溼漉漉的放在身上多難受?來,我幫你晾起來吧。”
說着手正要接過華服時,孟古卻起身拒絕了。
“你都忙了一天了,趕緊歇歇吧,我來。”把華服小心翼翼的晾起來,她忽的轉身,笑看着凝玉道:“你今天,是不是又忘記了什麼?”
“沒有吧……”凝玉歪着腦袋,絞盡腦汁的回想一整天發生的事情,掰着手指頭想了半天,卻仍舊沒有想出來,只得搖頭。
孟古笑了笑:“這這裏等着我啊,一刻都不要離開,我去去就來。”
凝玉謹遵孟古的話,認真的待在原地一刻都沒有離開,直至孟古雙手捧着那碗長壽麪放到她的面前。
雪白的麪條卷在肉湯中,上頭澆放的肉沫以及青菜,還有兩隻圓圓的煎蛋。
“一碗長壽麪,祝你健康好,兩個紅雞蛋,祝你福氣多,三口肉湯沫,祝你祿常有,福祿壽全齊。”孟古笑看着凝玉,道:“你忘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了,小小心意,祝你長命百歲。”
凝玉在原地楞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來今天是她的生辰,自己都忘記了,沒想到孟古卻記得。
“討厭,每回我的生辰你都說這句祝福你,俗套死了。”凝玉嘴上雖如是說,但是卻紅了眼眶,不動聲色的把眼淚憋回去,嘟嘴道:“人家都忘了嘛。”
“就知道你會忘。”孟古無奈的揉了揉她的腦袋,把長壽麪放入她的手中,拿起筷子遞給她道:“一碗長壽麪,兩個紅雞蛋,三口肉湯沫,這一次可是全都齊了,快喫吧,要一整根喫進去哦。”
“嗯。”凝玉接過筷子,筷子夾起長長的麪條,卻忽的把麪條攔腰截斷。
“自從入了宮之後,以往我每年過生辰,都是你爲我過的,這麼些年了,你從來不告訴我你自己的生辰,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再問,往後咱們就一起過生辰吧。”說着把截斷的麪條吃了一半,把碗和筷子交到孟古的手裏:“另一半的麪條,你吃了吧。”
孟古愕然,連忙把碗還給她:“你這樣做,不吉利!”
“這有啥不吉利的。”凝玉不以爲然:“哦,你是怕分了我的壽命?放心吧,我出生時家裏爲我算了命,算命的說我命硬,你瞧我家裏的人全都餓死了,我現在在這宮裏也不是活得很好?再說,即便是你分了我的壽命,我也願意。”
“呸呸呸!”孟古連忙呸了三聲:“這話可不能亂說。”
“哎呀。”凝玉把頭往孟古肩膀上蹭:“你就答應了我嘛,從今往後你我二人同一天過生辰,分喫同一碗長壽麪,代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咦~”孟古揉了揉胳膊,點了點她的腦袋:“這麼麻兮兮的話,你是聽誰說的?”
凝玉笑了笑:“阿古,若我是男的,定會娶了你。”
“你要是男的我也不願嫁給你。”
“爲什麼?”
“因爲你太能吃了。”
……
歡聲笑語遙遙傳入朗朗夜空中,清風微拂,月朗星稀。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除了,藏在黑暗中那雙充滿怨恨的眸子……
次日清晨,孟古抱着檀木盒子去往宜春宮還衣服,走在半道忽覺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停駐腳步,回頭看時空蕩蕩的道路上,除了三兩個低頭走路的宮人之外,並未發現什麼異常。
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孟古連忙加快腳步向前方走去,感覺到後面有一雙腳步也隨着她的步伐加快,她回頭一看,就見一位着太監服的宮人正在身後追着她。
孟古心猛然間一沉,涼意瞬間從腳底涼遍全身,來不及思索,把盒子抱在懷裏就往寬曠的地方跑去。
寬曠的地方視野寬闊,即便是人不多,若有人經過勢必給自己留一條生路。
“呼呼”孟古一邊跑一邊喊道:“來人啊,救……”
求救的話還未喊完,就有一強而有力的手臂從背後攔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後面的話淹沒在喉嚨裏。
幾乎是被人拖着拽入了一旁的假山之後,窒息與不安油然而生,孟古心大駭,拼命的想要掙扎着用手中的盒子砸向身後的人,可是這個時候的掙扎顯然是猶如螞蟻的掙扎,一切都是那麼的徒勞無功。
盒子落在地上,裏面的華服摔落了出來,染了一片灰塵。
強烈的窒息感讓她幾欲傳不過氣來,下意識的用手指甲使勁的撓着那人的胳膊和手,正掙扎間,只聞得頭頂上方一聲沉沉的男音:“別掙扎了,沒用的,我不會要你命的。”
他說,不會要自己的命,這是什麼意思?
不等孟古腦子想出個所以然,忽的就有一個味道刺鼻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刺鼻的味道從鼻子裏以及嘴裏進入五臟六腑,視線逐漸模糊,意識越來越渾濁。
朦朧中,孟古好像瞧見,一個曼妙的纖細人影施施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