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帳?”孟如一想對方怕是真的將她錯認成哪個大戶人家的貴主了。
店小二卻誤以爲她是不高興了,忙道:“其實,您不記帳也沒關係,就當是您給小店一個機會,讓我們爲上次招待不周給您賠個禮。”·
這就有些不對了,就算是爲了拉客,也不至於討好到不收錢的地步吧。
尤其,他還提到上次,莫非,是真認識她?
想到上次醉酒,其實她是依稀有些印象的,只是不確定那些荒誕的細節究竟是一場夢,還是她酒後失德……
本來想找個機會找雲霄求證的,但後來因爲種種事,竟將這事給拋諸腦後了。
此番,這小二這麼百般討好她,她想來想去,應該是和雲霄脫不了干係。
不過,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她還是問道:“小二,我問你,雲霄是你們這兒的常客嗎?”
“嘿嘿,算是吧。”店小二怔了一下才回她,接着滿懷歉意的道:“不過,自從上次之後,大人便再沒來過,我和我們掌櫃的都有點忐忑,不知大人是不是還在爲上次的事生氣。現在看到您來了,真是太好了,所以您一定要給我們這個彌補過失的機會纔是。”
孟如一怎麼也沒想到,前一刻,她才被人掃地出門,這一秒,卻有人將她奉若上賓,求着讓她接受他們的殷勤。
人生,果然是起起落落,禍福難料。
不過……
“你說,他上次生氣了?”孟如一挑出了他話中的重點。
小二回想起來似乎仍有些不安,道:“以那位大人的涵養,自是不會與我們這等升斗小民犯怒,但是,大人很不高興卻是真的,這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孟如一不禁驚奇,雲霄很不高興是什麼樣子她還真沒見過。
但,他會因爲她喝醉了酒而遷怒酒家?想想都是天方夜譚。
“我那天,有沒有在酒後說一些冒犯他的話?”孟如一毛着膽子求證。
小二對當時的情景簡直歷歷在目,老實的點了點頭。
果然啊……孟如一反而鬆了口氣,道:“這就對了,放心吧,他那是生我的氣,跟你們沒關係。”
反正雲霄也沒少使喚他,孟如一覺得沾他點光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便也不再推脫,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在你們這兒住下吧,銀子我走之前會結算的。”
小二雖然覺得她的寬慰不可信,但聽她要住下,真是萬般欣喜,道:“能招待您是我們的榮幸,您住得舒心滿意就好,其它都是小事。”
說話間,便將她領入了店內。
掌櫃的見了她,少不得又是一番熱情,本來要將最好的客房安排給她,孟如一謝絕了,只要了一間能看到后街的普通客房。也沒讓小二將晚餐送上樓,而是在樓下大堂找了個位置,要了幾個小菜。
本想趁機聽聽自己不在京城的這幾天裏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尤其是關於樊家的消息。不想,一頓飯喫下來,聽到最多的八卦卻全是在說她。
有人說,她與孟玉柔姐妹情深,孟玉柔深情哭喪,感動上蒼,她當時就從棺材裏爬了出來。
也有人說,她其實是私生活不檢點,在外與人私通,孟家不知情,誤以爲她死了,結果她玩完了回來,剛好就撞上了出殯的隊伍。
更有甚者,說她是命裏帶邪,連閻王也不敢收,原本該她受的這一劫,將來不知會要報在誰的身上。
每個人都說得活靈活現,好像自己就在現場,親眼所見一般。
這些都不足爲奇,但夾雜其中的幾個聲音,竟是在議論她被趕出孟府的事。
孟如一沒有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不過,這只是遲早的事,沒什麼好避諱。
見鄰座的人也正豎起耳朵聽那桌人在說話,孟如一故意搭訕,道:“幾位大哥,怎麼就沒人討論冶廬那些匠人的案子是怎麼判的?他們的家眷現在怎麼樣了?”
作爲女客,還是落單的女客,在長春樓不算多見,但也不是沒有。尤其是受到掌櫃的親自招待的女客,在旁人眼裏,都覺得她應該是某個出身不凡的大戶人家千金。
因此,孟如一主動開口搭話,不止是鄰座的人,連挨着的幾桌都側目過來。
被問的那桌人立刻有人回道:“還能怎麼判,那幾個匠人幾天前就被拉到菜市口斬首示衆了,至於他們的家眷,自然是發配了,發配到什麼地方來着……”
同桌的人補充道:“極北邊境,距離京都有兩千多裏地呢。”
孟如一雖然有所預料,但聽到這樣的結果,心頭還是一沉,道:“那豈不是比判死刑還慘?”
“誰說不是呢。”好幾個人搖頭嘆息,道:“這一路餐風露宿的,那些老的小的,就算能熬到地方,也是一輩子做苦工,再無機會返鄉,很多人受不了,半道上就自盡了。”
孟如一還清楚的記得那天看到的那輛囚車,囚車內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如今正踏上一條看不到希望的旅程。
他們的親人妄死,剩下的妻兒老小也是一輩子流放的罪人,可那些真正作惡的人卻依舊享受着錦衣玉食,高官厚祿,依舊利用着手中的權勢爲非作歹,絲毫沒有悔悟。
世道,何其不公。
“姑娘,你怎麼對這種事感興趣呀?”鄰座的人見她沉默不語,不禁好奇。
富貴人家的女眷怎麼會有興趣理會民間疾苦?
“哎,我看這位姑娘怎麼有些眼熟啊。”有人盯着孟如一打量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像在哪兒見過。”
不會要被認出來了吧?孟如一正想岔開話題,忽然門外進來幾個丫環模樣的女子,將衆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