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坡在大山的北側,相比南側的道路,這邊要泥濘許多。只不過,也不是不能走,這邊雖然像個禁區一樣,但或許也正是因爲那千年鬼王在這邊,所以山南這邊的植被普遍長得不好,也因此,道雖然有些模糊,但還不至於被雜草淹沒。
山南這邊靜悄悄的,連夏夜晚吵鬧的蚊蟲鳴叫聲都沒有,黑暗中,這整個山南就像一片死域,沒有一絲生氣。
當然,這或許只是對我而言,在鬼媳婦和張瞎子眼裏,這山南和山北或許根本沒什麼區別。
離殺人坡還有一段距離,張瞎子停了下來。他從懷裏摸出一個羅盤,端在手上一動不動。
這個羅盤我見過,當時在東安村對付那鬼嬰的時候,張瞎子就拿出來用過。我隱約知道應該是測試陰氣之類的,但具體怎麼用張瞎子還沒教過我。
我拿手機照了下,就見那羅盤上的指針一陣亂轉,根本沒有方向可言。張瞎子伸手摸了摸,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這裏陰氣被陽氣攪動過,按時間推算,一個時辰前確實有生人進去。”張瞎子道。
算算時間,一個時辰等於兩時,換句話,差不多就是薛曉婉給我發短信的前一會兒。
我看着張瞎子手裏的羅盤問道:“這個有沒有辦法確定是誰?”
張瞎子搖了搖頭:“生氣中陰盛陽衰,只能肯定是女人,但到底這生人是誰,那就沒辦法判斷,”
聽了這話我也沒什麼好問的了,這個時間點上,估計也只會是薛曉婉。張瞎子沒有往前走,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殺人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薛曉婉每多呆一分鐘,危險都會成倍上升。我有些着急:“我們現在就過去?”
張瞎子搖了搖頭,依然是一言不發。
就聽我身旁傳來一陣輕聲嘆息。
我轉頭看去,就見鬼媳婦低垂着頭。
“我若是施法打開殺人坡的禁制,那便會短時間內修爲全無。若是……”鬼媳婦輕咬着嘴脣,一張俏臉看上去有些焦急有些無奈。
我看着有些不忍:“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的。”我朝着張瞎子揚了揚眉毛,示意這裏有他在呢。
前幾鬼媳婦就和我商量過,如果要對付這殺人坡的千年鬼王,就必須要請張瞎子出馬。一來是張瞎子實力深不可測,二來是他手上握着茅山鎮山之寶‘御九神引召東方轟震門雷帝符’。關鍵是後面一樣,那神符連鬼媳婦都忌憚的很,那千年鬼王要是捱上一下,不死也是個重傷。
現在的情況要是往好了想,也不過是換了個法子讓張瞎子出山幫我對付鬼王,照這麼看來也不見得是壞事。鬼媳婦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過也明白我的意思,輕輕咬了咬嘴脣,便站到了邊上去。
我知道鬼媳婦這是要做法了,趕緊退了兩步。
就看到鬼媳婦雙手合攏在胸口,嘴裏唸唸有詞。過了一分鐘左右,她忽然雙手朝兩側一擺,我就覺得好像有一陣寒風颳過哪怕是大夏,這風也讓我打了個寒顫,感覺連骨頭裏都被凍着了。
“好了。”鬼媳婦道。
我有些奇怪,周圍好像也沒什麼變化。
“這就行了?”
鬼媳婦看上去有些憔悴,點了點頭:“現在起,我三之內都不能施法。如果遇到什麼危險……你一定要心。”
我拍了拍胸口,朝着鬼媳婦一笑:“我好歹也是茅山宗弟子,放心吧,不會讓你當寡婦的!”
鬼媳婦嘴角抽動了下,看上去有些想笑,不過淚珠子就跟着從臉頰滑落下來了。
我看着就覺得心都碎了,想伸手去給她擦一下,又怕她臉皮薄。咬了咬牙,怕個屁啊,這可是我媳婦!
紅着臉,伸手在鬼媳婦的臉上擦了兩下。
鬼媳婦滿臉通紅,身子微微顫抖。但最終沒有躲開,只是微閉着雙眼,讓我把她的眼淚擦乾。
摸着鬼媳婦的臉頰,光華柔軟,就是有點冰涼,也不知道是因爲本來就是這樣,還是因爲她是鬼的原因。
“該上路了。”張瞎子有些不耐煩了。
呸!虧你還是道士,也不知道點吉利話,什麼叫該上路了?!
我們三個也不敢再耽擱,畢竟薛曉婉還生死未卜。
張瞎子從包裏掏出一個瓶子遞給我,然後又摸了一片柳葉塞我手上。
“這是什麼東西?”我擰着瓶子用手機照了照,就見裏面裝着一些清水一樣的東西。
我看了看這個,有些懷疑。無論是前段時間的女鬼,還是不久前的東安村鬼嬰,好像也沒見用這個,就能看見了。如果是按那麼看,好像陰陽眼也沒什麼用處……
“你以前遇到的那些,都是有意在人前顯形的。”鬼媳婦好像明白我在想什麼,低聲道。
“爲什麼?”我一陣好奇。
鬼媳婦輕聲道:“人怕鬼,鬼又何嘗不怕人呢……”
這話我沒太明白什麼意思,不過還沒來得急問,我就覺得身上忽然一涼。那感覺就像是從大夏的烈日下,一下子走進了冰窖裏。而且這涼氣並不是從外面來的,就好像是從骨髓裏升起,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怎麼回事?我四處張望着,但就見周圍好像沒什麼變化,依然是平常的殺人坡。這時候,我就發現張瞎子把手裏的包裹解開了,拿出了裏面的桃木劍。
“把這張符貼在胸口,可以讓它們看不見我們。”張瞎子遞了一張符給我。
我心頭一緊,趕快把那符塞進衣服裏,貼身貼在胸口上。然後迅速把那瓶子打開,用柳葉沾了一點,抹在了眼皮上。
睜開眼的一瞬間,我就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
現在是晚上,這大山裏一片漆黑。剛纔上山的時候,我全靠手機的光線才能隱約看見。但現在,我的視野裏的畫面就好像老照片一樣,整個都泛黃。而在這泛黃的世界中,竟然有無數的鬼魂在遊蕩。
就在前方不遠處,無數身穿破爛衣服,手裏擰着砍刀長槍的人漫無目的地走着。我依稀能記得,這些土匪的鬼魂,正是我幼年時看到的那些。
但或許是因爲那張符籙的原因,他們雖然就在我們不遠處,卻好像看不到我們一樣,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着。
“抓緊時間,避鬼符只能持續半個時。”張瞎子了聲,擡步就往裏面走去。
我趕緊跟着,一路上都心驚膽跳。
很多時候我們就是從那些土匪魂魄身旁經過,他們好像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不少都停下來,茫然地四處張望。
我心頭砰砰亂跳,看這土匪鬼魂的數量,恐怕有好幾百,密密麻麻的,整個山道、林間全都是。我們一旦被發現,恐怕瞬間就會被撕成碎片。
沿着山道往前,心的避讓開沿途的土匪鬼魂。
終於,殺人坡外的那塊大青石出現在了我的視野裏。
而此刻,我所見的和平時看到的又完全不同了。
就見那塊大青石上不斷有鮮血流下,將整個石頭染成一片血紅。這鮮血就像是剛從生物身上放出的,還翻滾着,冒着熱氣。在那片血色中,“生人勿進”那四個紅色的大字,更顯得詭異森然。
而在這大青石旁,居然插着一柄桃木劍。桃木劍看上去已經有些念頭,外表相當破爛,劍柄缺了一半,整個劍身上佈滿了裂痕。也不知道是因爲年代久遠而腐爛了,還是因爲那位鎮壓千年鬼王的前輩和鬼王戰鬥後變成的這樣。
我離那大青石還有十多米的距離,但鼻子裏卻好像隱隱能聞到一股濃得讓人眩暈的血腥味。
這些畫面,是我平時都不曾看到的。往常的殺人坡雖然陰森,但大多是因爲它的傳。真要起來,也和一般的山坡沒什麼區別。
看來,這就是張瞎子所的,殺人坡的真面目。但我並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爲眼睛上的牛眼淚的原因,還是因爲媳婦打開了九陰之地的封印。
但這些都只是轉瞬的想法,因爲很快的,我的目光就被一樣東西所吸引了。
就在那柄桃木劍旁,一個巧的粉色手機落在那裏。這個手機我見過,就是薛曉婉的手機。看來,薛曉婉是真的在殺人坡,只不過,也不知道她這手機是因爲遇到了危險,所以掉下的,還是因爲什麼別的原因。
“很多時候,你要心的不光是那些兇厲的鬼魂。”張瞎子忽然開口道。
我一怔,還沒來得急問什麼,張瞎子已經邁開步子直奔殺人坡裏。我也不敢耽擱,趕緊跟了上去。
剛一走進殺人坡,猛地就掛起一陣黑色旋風。
“哈哈哈哈,沒想到……你們真的來了!”一個森冷陰沉的聲音獰笑着響起。
我可以確定,這個聲音我絕對沒有聽到過。但是,這聲音卻不出的熟悉,熟悉到就好像鬼媳婦的那種感覺,就好像已經在我身邊十餘年。
能讓我有這種感覺的,除了鬼媳婦,我所能想到的只有一個。
“鬼王?!”我失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