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騎將軍袁紹屯駐平皋,後將軍袁術留守南陽,都沒有任何發兵復仇的跡象;酸棗各軍糧草耗盡,更是紛紛散去。
三月底,曹操自揚州募得千餘士卒迴歸,只有鮑信領數千人馬留在酸棗,兩人合兵一處,北上河內,面見袁紹。
袁紹以軍中兵力、糧草不足爲由,拒絕南下進攻董卓。
曹操無可奈何之下,留曹仁、曹洪守住軍營,自己帶着夏侯兄弟北上,趕往野王尋陸翊相見,說起眼前局勢。
“關東諸將,多因私利而忘大義。”曹操喟然嘆道,“就在近日,劉公山發兵攻殺橋元偉,以從事王肱取而代之,袁本初竟聽任不管”
劉岱,字公山,時任兗州刺史;橋瑁,字元偉,生前爲東郡太守。
“月前,袁紹曾遣劉玄德渡河探查敵情,似有進軍南下之意。”陸翊疑惑道,“如今在公義之外,袁氏與董卓另有私仇,爲何一直按兵不動”
陸翊從黑山歸來,已經超過半月,珞伽、劉備等人渡河之事,自然早就知曉,只覺袁氏兄弟的行爲有些匪夷所思。
曹操將袁紹的藉口轉述了一番,然後嘆息道,“會盟諸將,人心離散,我觀袁本初並無速戰之意,倒似另有所圖”
羣雄會盟酸棗的時候,袁紹曾以“爭天下”之論試探曹操。
時至今日,曹操有些恍然或許從一開始,袁紹就奔着“爭天下”而興兵;至於討伐董卓,不過是方便行事的藉口
“呃”陸翊面露疑惑。
“青州刺史焦和病故,袁本初已表廣陵臧洪繼任。”曹操斟酌道,“眼前他按兵不動,或許打算先定關東,鞏固根基之後,再討董賊。”
曹操雖與陸翊交好,但言語間極爲謹慎,並未明說袁紹“爭天下”之論,只是借青州之事,婉轉指出袁紹的謀劃。
陸翊何等聰慧,結合所知公羊閣、太平道訊息,當即恍然大悟。
“如此說來,小弟留在野王、泌水,怕是礙着某人了”陸翊肅然道,“以孟德兄之見,袁紹可會訴諸武力”
河內兼具地利、人和,袁紹勢必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但陸翊的墨家傳人身份,又註定了二者難以共存。
“情況或許比這更糟。”曹操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近日,袁本初欲調河陽人馬東歸,又派張楊、於夫羅北上懷縣,其中深意,細思極恐啊”
河陽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一旦撤兵,則河南董卓、河東牛輔的威脅,將直接由泌水、野王兩地承擔。
而懷縣,正在野王背後。
當日陸翊在河陽能夠大勝,全靠偷襲,其中還有劉備、郭太相助。倘若正面交戰,絕不可能是董卓數萬大軍的對手,何況還有袁紹在旁居心叵測
“嘿”陸翊怒極而笑,諷刺道,“討董之事,若袁紹也有這般上心,則酸棗會盟所圖,只怕早已如願”
這種不擇手段、背後傷人的做法,倒和“上師”于吉極爲相似。
“子羽固然文武兼備,但在中原的根基尚淺。”曹操斟酌道,“何不以退爲進,主動讓出野王、泌水兩縣”
“袁紹雖然令人不齒,此地百姓卻是無辜。”陸翊嘆息道,“孟德兄所言,確實有理,不過兩縣本屬河內,小弟應該交給王府君纔是”
“王公節輕財好施,任俠仗義,自然不錯。”曹操說到這裏,話鋒一轉,“只是他素以袁氏門生自居,唯袁本初之命是從,其中有何差異”
陸翊頜首笑道,“王府君輕財仗義,或許能讓小弟不致空手離去”
數月以來,他與史阿、盧植等人在野王、泌水兩地,投入了大量物資心血,卻又難以帶走,只盼王匡能夠有所回饋。
“尚在商議當中。”陸翊坦然相告道,“或去黑山漳水一帶。”
“黑山軍”曹操顯得頗爲喫驚,“那可是太平道黃巾餘部”
兩人相識已久,陸翊的師門、雙親仇怨,曹操自然早就清楚。
“其中另有緣故。”陸翊苦笑道,“此事錯綜複雜,眼前不便相告”
曹操聽罷,欲言又止。
“子和在軍中數月,已知騎戰精要。”陸翊欣然道,“此去黑山,前途未知,不如讓他回到孟德兄身邊”
對方冒着得罪袁紹的風險,仗義前來相告,陸翊又豈能沒有任何回饋
曹操站起身來,深施一禮,“子羽慷慨大氣,愚兄銘記在心”
轉眼又是數月過去。
小暑時節;延熹裏,相國府。
此前,長安傳來的變故,讓董卓暫時放棄了率兵南下的打算,留在雒陽相府,不斷遣人發佈政令,以鞏固後方。
袁隗既死,董卓以幽州牧劉虞爲太傅,並派出使者北上,傳達詔令;
除去蓋勳越騎校尉一職,僅保留潁川太守空銜,並召回長安城中;
以中郎將呂布領軍駐守孟津、小平津,改由董帶人發掘其餘陵墓;
五月,司空荀爽病逝,次月,光祿大夫種拂繼任;
又派出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循、執金吾胡毋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瑰等人,前往關東遊說會盟羣雄,以達成不戰而勝的意圖。
胡毋班、吳循、王瑰剛剛抵達河內,就被袁紹指使王匡,盡數收押斬殺;南陽方面,陰循也被袁術斬殺,只有韓融德高望重,得以倖免。
“呃哈哈哈呵”董卓得知此事,忍不住仰天長笑,“文優這番謀劃,可謂一箭雙鵰,當真妙極了”
董卓、李儒以家屬爲質,派出胡毋班等人遊說,爲的是借刀殺人,挑撥離間關東士族,袁紹、袁術兄弟果然中計。
“河內太守王匡,本是胡毋班的妻舅。”董白感慨道,“此人素以輕財好施聞名,不想也有殺伐果斷的一面”
“朝堂內外,縱是父子兄弟,反目成仇者又何嘗少見”董卓藉機教誨董白,“這些年來,我兒不但心腸變軟,連官場權術也生疏了許多”
“大人教訓得是”董白無聲苦笑,轉而問道,“長安百廢待興,財物緊缺;此間陵墓所得極多,大人何不劃撥少許,作爲朝野建設之用”
“我兒此言差矣”董卓搖頭道,“眼前關東羣賊未平,軍中每日所耗,不計其數,此時又怎能先顧其它”
董白眉頭一蹙,提議道,“數月前,劉景升已在南郡立穩足跟,荊州一帶向來富庶,大人何不舉兵打通南北道路,取荊襄物資彌補不足”
“我兒所言,也有道理”董卓思忖道,“只是孫堅驍猛善戰,此事恐非旬日之功,恐怕遠水不解近渴啊”
一時之間,父女二人全都陷入沉思。
“呃呵呵呵哈”董卓忽地縱聲長笑,恍然道,“雒陽、長安宮室內外,多有銅人、銅馬之物,大可取來鑄爲小錢,以解當務之急”
“此事不可”董白急忙勸阻道,“錢財雖可鑄造,物資卻並無補給,新錢一出,恐怕貨賤物貴,民不聊生”
“桀桀桀桀”董卓一陣狂笑,不以爲然道,“天下百姓,本爲魚肉,自當供我驅使,任我取用”
董白心急如焚,正要再勸。
“某家心意已決,我兒無需多言”不等董白開口,董卓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