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不遠處軍營中忽而火光大作,緊接着,嘹亮而又綿長的聲音悠悠傳來,入耳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出軍的號角。
“韓將軍,將士們這是要拔營了。”
韓芻夫見狀大聲喝道,“林宏叛變,大將軍拔營圍城去了,你們是要殺我,還是要逃命去?”
餘下衆人聽了也無不駭然,但見密密麻麻的火光開始動了起來,正是往王舍城的方位去的,一時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無遲疑,催馬爭相逃竄去了。
二人自亂刀下撿回一條命,均是長吁了一口氣。
韓芻夫丟了手中的殘刃,自地上屍身旁撿起一把長刀來握在手上,又牽過幾匹還在原地未曾離去的棄馬,指着不遠處的白霜對樊牧說道,“我的馬受了傷,你將它帶去好生照料,過幾日,我來領它,若我未來,你就做它主人。”
樊牧一愣,“我會好生照料的,不過,將軍身上傷處不少,不停下來歇歇嗎?”
“我還有要緊事,緩不得。”
韓芻夫撂下這句,足下用勁,不消片刻,身影便消失在夜色裏。樊牧牽過白霜,揮刀將它臀上的箭斬斷了,湊近一看,箭鏃已然沒入了皮肉中,當下也不敢迫它疾行,只牽着它往火光密集處走去。
雖然大將軍的死訊已傳的整個驍衛營人盡皆知,但是林宏未見到其屍身,亦不敢掉以輕心,前前後後派出去了好幾撥的人去找尋,也未有尋到。而派出城去追殺韓芻夫的一衆人馬也遲遲未歸,這教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片刻也不得安寧。
定王府倒是有人過來傳話,只需撐過今晚,明日便有定數,就這麼撐到了子時過半,卻等來了大將軍的五萬秦兵壓城而來。
看着星星點點的火光長龍一般由遠及近而來,驍衛營的將士們無不膽寒,好些人上前進言,請守城將軍打開城門,均被林宏厲聲呵斥。他確信單可法並未出城,而東郊的將士無令而出,便是蓄意謀反。
可麾下之衆想來也不服這個林副將已久了,依然進言不斷,情理灼灼。
“林副將,大將軍麾下親兵悍勇,且人數上我們不佔優勢,若一旦城破,我等必當死無葬身之地啊。”
“是啊,林副將,大將軍素來忠心,絕不會做叛君之事,這其中定是有誤會。”
“大將軍生死未知,若他真死在了驍衛營手中,這城外的大軍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林宏本不膽怯,可任憑這些人在耳旁說三道四的,漸漸的亦心生懼意。轉念一想,這城中大小府邸此時皆在驍衛營掌握之中,即便大將軍當真領軍來戰,他難道都不爲這些人思量一番?當下又打起精神,命將士們備戰。
待天佑趕到班府時,府外驍衛營的將士並未攔他,上頭的軍令只說不得放人出府,卻未說不得放人進去。況且,這裏是大涼三代老臣的府邸,守在此處本就是接了個燙手的山芋,表面上裝裝樣子便好,還非得上綱上線不成。
此時從眼前這個小侍衛口中聽聞定王府已然淪陷,才覺怪異。爲何定王一回皇城,南澤人便跟着來了?
天佑一路上都在心頭揣摩該如何應對,倒也有一番說辭。
“回懷信公的話,南澤對大涼圖謀已久,籍着護送殿下的名義,混進來幾個細作,也非難事啊。”
“既是韓芻夫要你來傳話的,他卻未來,他是趕去了皇陵,是也不是?”
天佑心頭不禁提了一口氣,懷信公何許人也,自己在他面前編瞎話,當真是不知輕重,只是,這謀逆的罪名非同小可,即便是死,也是不能認下的。
“如今城中守將林宏已然和南澤人狼狽爲奸,城門緊閉,韓將軍如何能出得城去,望懷信公明察,韓將軍先前欲自王府中救出郡主,卻身受重傷,此時正在一處歇着。”
班懷信鬚眉一揚,喝道,“大膽,明明就是定王勾結南澤人,意圖謀反,你這小子竟敢在此弄虛作假,從實招來,留你一命。”
天佑聞言心驚,單膝一彎,便跪下身去,只是口中卻依然振振有詞。
“定王府絕無反叛之心,請懷信公明察。”
班懷信喚來府上侍衛,登時,跪在地上的人便被數把利刃勒住了脖子,稍有差池便要血濺當場了。
“你要想活命,還是想說真話。”
天佑索性眼一閉,朗聲說道,“我說的句句屬實,懷信公要取我性命,請便罷。”
本以爲下一刻便要死了,忽而覺得脖頸間的森森涼意消失不見了,睜眼一看,侍衛已然收刀,擡首看時,側身而立的老者面上並無怒意,倒有幾分沉重。
“不殺你,並非是信了你的話,而是你這份忠義倒也難得,只是,你那主子實在是個糊塗之人,可惜了他韓芻夫一片苦心,到了此時此刻既還想保全他性命。”
天佑不語,此時他再多說一句話,便就等同於承認了定王府謀逆的事實。他也是個心思敏捷的人,自然知曉自己來懷信公面前將話挑明,雖有惡人先告狀之嫌,卻也總好過不得不說的時候再說。
只是,眼下的事辦完了,卻又心繫定王府中的情形如何了,如何出得去,才叫人頭疼。
正此時,一個府上侍衛匆匆來報,“懷信公,大事不好了,城門處打起來了。”
“何人在戰?”
“是驍衛營副將林宏率領的三萬將士和大將軍駐紮在東郊的五萬親兵對陣。”
對於大將軍單可法已然身亡的噩耗,班懷信自然也有所耳聞,可那東郊駐兵未見兵符,是萬萬不敢輕舉妄動的。想必林宏此人,亦是這般篤定的,他若認定那五萬親兵乃是違令之師,便就有了與之一戰的底氣。
“定王府裏的小子,大將軍真的不在了?”
天佑正自低頭思忖,如何趁着這一場大亂混進定王府去接上郡主,尋個地方躲起來。萬一大軍攻破城門,南澤人狗急跳牆,拿了郡主做要挾可如何是好,忽而被這麼一問,又心虛起來。
“這個…我一小小侍衛,怎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