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武四年春 雲城

    冰雪消融,萬物復甦,一陣淅瀝小雨的過後,繁華的都城變得一塵不染。.隨着輕風輕拂,街道兩旁的柳樹隨風而起,飄擺的枝頭上新芽點點,泛着晶瑩的水光,綠意蒼翠欲滴,讓街道彌滿了春的氣息。

    但在某街道旁的一棟大宅中,一牆之隔,卻是另外一個世界,宅中空氣渾濁不堪,充斥着令人作嘔的煙味,酒味和汗臭味。三教九流的傢伙同聚於此,既有衣衫襤褸的流氣混子,也有綿衣玉裳的貴氣公子,甚至還有不少身披甲冑的軍官和士兵,得意的笑聲、絕望的哭聲和惡毒的咒罵聲混雜在一起,讓這裏顯得更加的混亂和狂野。

    這裏便是“天勝賭坊”,雲城西區最大的賭坊。每天都有人在這傾家蕩產,每天都有人在這家破人亡,但它依然像一盞散發着致命誘惑的夜燈,引誘着無數心存僥倖的賭徒飛蛾撲火。

    與往日有所不同,今天賭坊中的其它賭桌都異常冷清,大部分的賭徒都涌到了賭坊中央,將那張最大的賭桌旁圍得嚴嚴實實。他們的眼神中都閃爍着莫名的狂熱,亢奮地望着一名身着甲冑的軍官。

    那名軍官正四平八穩的坐在賭桌前,面無表情看着桌上的骰盅。七八名彪悍的佩刀士兵圍在他的身擊,將他從擁擠的賭徒中隔來,排場還真不小。

    那名軍官名叫伍大川,是都城禁衛軍的一名副校尉,中等身材,相貌平平。雖然人長得不怎麼樣,官職也不算太高,但他在西區卻是聲名遠揚。因爲他有着一手成名絕技-聽骰。

    據說伍大川天生一對靈耳,可以聽到旁人所不能。只需伏桌側聽,便能大致聽出骰官搖出的點數,十聽八準,厲害非凡。

    得益於這一神技,伍大川在賭桌上大贏特贏,被衆賭徒尊稱爲了“西城賭神”。而每次這位賭神光臨賭坊,衆多的賭徒都會聞風而至,跟着發上一筆橫財。

    倚仗這一神技,伍大川積累下了鉅額身家。但他爲人低調,生活簡樸,在軍中素有“藏金校尉”之稱。這樣的作風,更是讓他贏得不少美名,顯得更加神祕莫測了。

    賭到這個時候,伍大川已經連贏了三把,正平靜地等着骰官開盅讀點。

    相對於伍大川的鎮定,賭桌對面的骰官則眉頭緊鎖。

    擡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後,那位骰官顫抖地伸出了手,準備打開面前的骰盅。

    “大!大!大!”

    衆人見了,立即發出整齊劃一的喊聲,震耳欲聾。

    “三五六,大!”

    隨着那位骰官開盅讀骰,衆人一片譁然,再次將狂熱且崇拜目光投向了伍大川。

    “賭神!賭神!賭神!”

    衆人瘋狂地吼了起來,巨大的聲浪彷彿要將屋頂都掀翻了。

    伍大川微微一笑,將桌上的銀票和金銀攏到了身前。跟着他下注的賭徒也收穫頗豐,笑得合不攏嘴。

    看到伍大川連贏四把,賭桌角上圍觀的一位少年急了,轉頭對身旁的幾位華衣男子說道:“各位爺,賭神贏得差不多就會撤了,再不出手可就來不及了!”

    那幾位華衣男子聽了,用獨有的外地口音商量了一番後,開始從懷中取出了銀票,準備跟着押上一把。

    他們幾個是來都城做生意的外地客商,昨晚在青樓尋花問枊時,結識了那位在樓中做龜公的少年。聽少年說了賭神的傳奇事蹟後,就忍不住跑來一睹賭神的風采。結果發現對方果然名不虛傳,一出手就連贏了四把,於是忍不住想跟風發財了。

    正在這時,少年旁邊的一位賭徒似乎有些激動,手中銀子“啪”地掉落到了地上,這位賭徒連忙俯到桌下去檢,但卻久久沒見他起身。

    一旁的少年感覺有些奇怪,但看到身旁客商們都掏出了銀票後,他立即就興奮了起來,也懶得管那麼多閒事,將目光投向了骰官。

    此時的骰官臉色已經發白,看着面前的骰盅發起了呆,彷彿那是一隻燙手的洋芋。引得衆人紛紛大笑了起來。

    大家都知道,這家賭坊的坊主快被逼瘋了,因爲伍大川特別喜歡上這裏來賭。據說是因爲在伍大川成名前,曾經在這家賭坊輸得一敗凃地,欠下了一屁股賭債。最後不得不將自己那漂亮老婆送出,陪了坊主好一段時間,這纔將那筆賭債一筆勾消。

    辱妻之恨,如何能忘,看來這位財神是鐵了心,一定要整垮這間賭坊了。

    當然,這家賭坊的坊主也不是善茬,聽說已經揚言要收拾這位賭神了。只是伍大川身爲軍官,出入有士兵嚴密保護,想要得手也不容易。

    有了這樣狗血的恩怨情仇,更是讓這位賭神備受矚目,變得愈發有名了。

    看着面前的賭神,骰官無奈地舉起了骰盅,開始搖起了骰子。

    伍大川見了,不緊不慢地站起了身,雙手按在了賭桌上,慢慢彎下身子,將耳朵緊緊貼在了桌面之上。

    所有賭徒立即噤若寒蟬,等待着賭神施展神技。

    骰官又搖了一陣後,咬了咬牙,將骰盅扣在了桌面上。

    只聽“啪!”一聲,骰盅終於落到了桌面。

    可能是骰官帶着情緒的原因,骰盅扣得比較重,整張賭桌竟微微地震了震。

    正在“聽骰”伍大川似乎被嚇了一跳,頭隨着桌子猛的一震,嘴角還抽搐了一下。

    大家也沒有在意,興奮地等待着伍大川起身下注,但他卻良久都沒有動作。

    那幾位客商有些沉不住氣了,一齊望向了身旁的少年。少年也是一頭霧水,正準備說些什麼時,發現剛纔檢銀子的賭徒已經站了起來,正強行向外擠去。

    兩人目光不經意間在交錯了瞬間,少年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氣。

    作爲一名專業的龜公,少年閱人遇事無數,沒少經歷風浪,但那賭徒的凌利而森冷的眼神,卻將少年嚇得不輕。

    少年收攝了一下心神,轉頭再次望向了那位賭徒,卻發現對方已經走出了賭坊門口。

    正在這時,無數尖叫突然響了起來。

    “血~”

    “殺人了~”

    “救命呀~”

    賭坊突然變得混亂了起來,各種尖叫聲此起彼伏。

    少年轉頭一看,發現桌上的伍大川的瞳孔已經發散,緊貼桌面的臉下慢慢嚥出一灘鮮血。

    伍大川身旁的士兵們大驚失色,想將伍大川扶起身來,卻發現他的頭似乎粘在了桌面上一般。

    幾位士兵交換了一下眼色,一起用力,終於將伍大川“拔”了起來。

    只見伍大川的頭在空中無力地一甩,拉出了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線。

    大家再仔細一看,發現伍大川的太陽穴上,多了一個小血洞,鮮血正不停從中涌出。而在伍大川伏過的桌面上,一截細長的帶血尖錐突了出來。

    大家終於明白過來了。

    有人趁着伍大川伏在桌上聽骰之時,從桌下將尖錐貫穿桌面,刺入了伍大川的頭顱之中,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出其不意地將這位賭神釘死在了賭桌之上。

    士兵們立即彎腰查看桌下,發現下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枚銀子孤零零地躺在那裏。

    “所有人不得離開!”士兵們大聲吼道,迅速封鎖了賭坊的各個出口。

    少年配合地留在了原地,但他心裏明白,兇手早已逃之夭夭了。

    沒過多久,整間賭坊就被聞訊而來的官兵包圍。那幾位客商在花了不少銀兩打點後,這才擺脫了嫌疑。

    看着那位殞落的一代賭神,他們暗暗後悔沒有早點跟着下注,白白錯失了一次發橫財的大好機會。

    正當那幾位客商感概之時,那位兇手早已經遠離了賭坊,行色匆匆地向城西的貧民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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