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句老得已經很老的格言了。
可它卻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在很多人身上被印證着。
有些道理,知不知道是一回事,是否真正懂得卻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真的經歷了、承受了,誰又能知道其中真正的味道。
只有真正經歷了,才能體會這種痛苦是如何深邃,如何濃烈。
今天對於秦不還來說,是他從出生到現在最糟糕最倒黴的一天。
黑暗的屋子、陰冷潮溼的地面、被綁住的手腳、飢餓、疲憊、孤獨、思念和自卑,一下子全降臨到他的身上,緊緊地包裹了他。
他生平第一次嚐到了失敗、灰心、和抑鬱的滋味。
甚至還有絕望。
現實當中遭遇的挫折和他心目中的理想產生了激烈的衝撞,因爲反差太過巨大。
英雄豪傑豈會遇到幾個小毛賊就落到這步田地?
他可是一直一心一意要做頂天立地的英雄仗義豪俠的好漢的。
他曾想作“雪獅子”林易一樣的豪傑。
林易三十歲即創立雪峯堡,手中霸王槍橫掃大江南北,百戰無敵,並且史無前例地連任兩屆武林盟主,聲望地位無人能及。雖然他已故去二十餘年,但若論槍法造詣,普天之下,至今無能出其右者。
他也想作肖明月一樣的大俠。
肖明月出道之初即以“一鶴沖天”的輕功冠絕江湖,以“綠竹松風劍法”傾倒天下,成爲南樓一派最傑出的弟子。
更重要的是他生性灑脫磊落,豪邁脫俗,出道不久即與武當沖霄、崑崙派的海迪風聯袂江湖、懲奸除惡、快意恩仇,風頭之勁一時無兩,被譽爲“風雲三傑”,成一段佳話。當時,甚至是今天,他們都是無數青年人崇敬效仿的偶像。
後來,他雖受人誣陷,蒙受不白之冤,但他忍辱負重,心懷天下,非旦無損於他的形象,反而使他成爲繼林易之後最具傳奇色彩的一代名俠。
他還想象花飛夢那樣。
花飛夢師承“天外四大奇人”之無名和尚,出道之初即敢以一人之力對抗當時勢力滔天的“七煞教”,雖然歷盡艱險,卻百折不回無懼無畏,以熱血、鐵骨、柔情譜就了段段英雄之曲。
雖然他很快就淡出江湖,與紅顏知己歸隱海島,但他的故事至今廣爲流傳。
(林易、肖明月、花飛夢的故事將在另外的作品《劍氣飛花》中敘述)
他們都是秦不還心目中的英雄,是他一直以來想要成爲的英雄。
可今天,他的豪情壯志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他今天才知道他的真實本事和他想象中的有多大的差距。
他一下子認清了很多事情,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這一天過得雖然很糟糕,對他卻具有非比尋常的意義。
甚至對他今後的生命都將產生重大的影響。
如果他還有今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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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天似乎亮了起來。
透過門縫漏進來的光線越來越明朗。
咕嚕嚕的肚子的叫聲把他拉回到現實,眼前的處境重又激起他對強盜的仇恨。他暗下決心,若有機會一定要把這些該死的強盜個個碎屍萬段。
得讓他們先喫點苦頭。
外面漸漸有了人聲,而且吵聲越來越大,聽起來喜慶而熱烈。
同時伴有鍋碗瓢盆的碰撞聲,象是在做飯了,原來這地方離廚房不遠。
跟着,飯菜的香氣透過整間屋子的縫縫隙隙毫不知趣地涌了進來,迅速溢滿了秦不還置身的小小空間。
媽的,這該死的廚師的手藝還真不賴。
此刻的飯菜之香竟是秦不還聞所未聞。
他的肚子已經毫不掩飾地證明了這一點。
秦不還從來沒有覺得象現在這樣痛苦過。
他現在只盼着快點來人把他帶出去,即便出門就被剖心挖肝他也不在乎了。
繼續待在這裏,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時間一點點的在推移,門縫裏射進來的光線已經由金黃變成了一種更亮更白的顏色,他甚至聽得出廚房的人已開始上菜了。
此刻的外面,太陽想必升起老高了。
秦不還度時如年地忍受着,忍受到門終於從外面被打開了。
昨天擒獲他的丁家四虎打扮一新,威風凜凜地走了進來。
丁大虎宛如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手一揮,氣勢十足地道:“把他帶走,壽宴已經開始了,咱可別落在他人的後頭。”
其餘三個答應一聲,一起動手,解開秦不還腳上的繩子,把他拉了起來,向外面推去。
秦不還傲氣頓生,用力一甩,倔強地道:“放開我,本少爺會走。”
“臭小子,倒有幾分倔脾氣,一會兒挖出你的心,看你還倔不倔。”
丁二虎說着話,一腳踢在秦不還的屁股上,險些把他踢倒。
昨天就是他的手被秦不還刺中了,心裏恨得要命,雖然不能把他殺了,但這小小的報復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
秦不還氣得險些暈過去,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盡力配合些,以便少受點這種侮辱。
外面的太陽確實已經老高了,陽光明媚,山風和煦,倒是個十足的好天氣。
這個寨子很大,大部分房屋都是巨木壘成,隨山就勢,屋脊相連,很有氣勢。到處都插滿了旌旗,上寫着“替天行道”、“劫富濟貧”、“除暴安良”等字樣。
對這些,秦不還當然是嗤之以鼻。
一路上,不斷地有人來來往往,擡酒的端菜的,好不熱鬧。
走了不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座大廳,上書“聚義廳”三個大字。
裏面人聲呼喝,熱火朝天,看來壽宴確已開始了。
他們剛走到大廳門口,裏面有人呦喝起來:
“四虎來了,四虎來了。”
不少人引頸張望,鬨笑不絕。
喊聲和笑聲裏帶着三分的不懷好意和七分的幸災樂禍,明顯是等着看好戲呢。
一下子受到這麼多人的關注,四虎還以爲是無上榮耀呢,不禁意氣風發,昂首挺胸大步走進了聚義廳。
秦不還則感覺到自己的臉一定和剛剛逝去的朝霞和即將到來的晚霞是一個顏色的,他恨不得眼前的地能裂開一條縫隙,好讓他躲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