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追風熱血 >第八十八章 我曾在江湖
    煥明山莊是依山而建的,在山莊的後半部分有一個很大的花園,靠近山角處是一個天然的水潭,水潭的面積不大,朦朧的月夜下,潭上籠着一層嫋嫋的白氣,白氣不斷地升騰擴散,漸變得稀薄縹緲,若有若無,使這清涼靜謐而且原本美麗的夜晚竟顯得有幾分詭異。.shung

    水潭的邊上有一座六角涼亭,亭子裏懸着兩盞燈,燈光下可見每一根亭柱上都掛着一把劍,每把劍又都不盡相同,不是打造精巧就是樣式古樸,要麼劍鞘鑲金嵌玉,一看即知皆非俗品。

    亭子正面的匾額上寫着“懷劍亭”三個字。

    朱煥明坐在亭子裏的石桌旁,拿起桌上的酒壺往杯裏倒了一杯酒。

    酒是溫的。

    他每天晚上都會到這個亭子裏來坐一陣,一個人,靜靜地坐着,靜靜地喝點酒。

    有時喝一杯,有時多點,但最多也就三五杯。

    有時則一口不喝,隻手握着斟滿酒的杯子,感覺着酒的溫度在他的手裏散盡。

    從煥明山莊建成不久他就養成了這個習慣,沒人知道爲什麼,但只要朱煥明在家,下人都會準時把酒備好,雖然朱煥明不是一定會喝。

    十多年來一直如此。

    朱煥明又坐在亭子裏,聽着巖壁上的水珠滴落到潭裏發出的空靈的聲音,看着嫋嫋的水氣在他的眼前升騰,升騰,然後消逝於無形。

    一個人的生命應該終也會象水氣一樣消逝,可是一個人做過的事呢?

    尤其那些讓他感到無法忘懷貪偏又痛苦難當的事情。

    他曾經年少輕狂,曾經我行我素,什麼也不在乎什麼也不放在心上,那個時候即使沒有受關血涯之脅犯下荊湘一帶的連環大案,他也做了許多好人是絕對不會做的事情,可是那時就算被人罵他也暢快淋漓他也毫不在意。

    他本來就不認爲自己是好人,也從不想做好人。

    問題是做壞人的時候很快意,沒想到想要做好人開始做好人的時候卻開始感到痛苦。

    十多年前的事情時時縈繞心間,揮之不去,刺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但是,痛苦的礪練和煎熬也使他的心更加堅強,當年生死間遊移的經歷使他更加沉靜從容。

    這麼多年來他已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處變不驚,遇事不亂,就算是全家被關進南陽大牢他也一樣鎮定自若,以至於把一向只讓別人難過的金八兩搞得驚疑不定,着實難過了好幾天。

    但是今天他的心有點亂。

    韋香香的突然出現是一個原因。

    他很高興,因爲這麼多年來他的確在一直尋找韋香香。

    他對韋香香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肺腑之言。

    多年的夙願得嘗,他本應該好好喝一杯,可他拿着酒卻喝不下。

    他的心裏隱隱有一種不安,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安。

    他沒有想到香香居然不恨他,不怪他。

    她恨的怪的要殺的那個人竟然是花飛夢。

    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實際上花飛夢當年從出道到最後歸隱,前前後後加起來也不過三年左右的時間,但是這個初出茅廬文弱書生似的年輕人卻以非凡的膽識、氣魄、過人的勇氣和頑強公然對抗當時連各大門派都要忌憚幾分的七煞教。

    那是一段艱苦卓絕可歌可泣的悲壯歲月。

    他爲他人利益爲整個武林福祉而戰,可是他的對手不只是野心勃勃的七煞教,還有或不明**或爲名利趨動也欲將其致於死地的各大門派,他可謂是受盡屈辱,九死一生。

    待到大多數人意識到花飛夢所作所爲的意義,花飛夢已經讓七煞教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的人也隨之飄然而去,從此淡出江湖。

    就象是剎那一放的曇花。

    只不過這剎那間的綻放遠比很多一百年的生命要光燦絢爛。

    在他離開以後,他所付出的一切才越來越明朗,人們纔有了清醒的認識,這時他才被人理解、認可和尊重,直至譽滿天下。

    甚至成爲和“雪獅”林易、“火獅”雷猛、“一鶴沖天”肖明月這樣的前輩名俠齊名的人物。

    當人們在談論這些的時候,開始讚譽稱頌他的時候,花飛夢卻早已淡出了他們的視線。

    一如他當年孤身奮戰淡看侮辱陷害一樣,功成之後竟也也毫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稱譽。

    只是,當時他在江湖的日子卻着實是一段寂寞悲壯的日子。

    朱煥明一直認爲花飛夢是個真正的俠者,是個了不起的人。

    能夠忍辱負重不計得失,不管能否得到理解,支持,不管受到再大的傷害都能無怨無悔初衷不改地執着於爲武林蒼生目標和追求,這纔是真正的俠之大者。

    他沒有想到韋香香居然恨着他,居然要殺他,香香居然認爲他纔是害死韋經天毀了躡雲山莊的罪魁禍首。

    把這筆帳算在花飛夢頭上當然是不公平的。

    爲贖他當年的罪過,他願意爲韋香香做任何事,可他能幫她去殺花飛夢麼?

    不要說他和韋香香的實力加起來也遠不是花飛夢的對手。

    就算能殺得了,他能夠這樣去做麼?

    原來香香這麼多年一直在尋訪名師,想要學成絕世武功,要殺花飛夢。

    流浪,漂泊,對於一個女子來說自然有說不盡的辛酸和悲楚,象今天被南海道士和雙英刀客欺負這樣的事肯定不會是頭一次,而她至今初衷不改,可見其信念的堅定。

    可以不幫她麼?

    “我一定要學成絕世武功,一定要殺花飛夢報仇,我不會放棄的。五哥,現在遇到你了,你一定可以幫我,你幫我去找世外高人,去找絕世武功,我一定要學。”

    香香的話言猶在耳。

    如果什麼都做不了朱煥明也就不會這麼矛盾痛苦了,可問題是——他好象真的能做點什麼。

    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

    ——該不該那樣做?

    朱煥明一直低着頭,看着手裏的酒杯在深思。

    可他忽然眼中精光一閃,猛地擡起頭來。

    擡起頭,他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站在水潭邊的人。

    大袖長衫,鬚髮灰白,面帶微笑,從容儒雅,正是離別多日的山莊總管柳中雲。

    “雲叔”

    “莊主”

    “坐”

    柳中雲微微一笑,走進亭子,坐到朱煥明的對面。

    自從秋風寨被毀,柳中雲就離開了煥明山莊,朱煥明領着山莊裏的人都到南陽大牢裏走一圈了,可他到今天才出現,而且是在這個時候又這樣神神祕祕地出現,朱煥明居然沒有一點奇怪和疑問,就象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就象柳中雲一直在他身邊不曾離開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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