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經有人開始流血。
胡大漠身前中了兩劍,身後中了一斧,鮮血從他撲倒的龐大身軀四周漫延而出,鮮血過處,地上的青磚已被浸成了紅褐色。
但現在沒有人在意已經氣絕的胡大漠。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那個站立在大廳中央的人的身上。
看到那柄繫着白色槍纓的黑色長槍,就跟看到剛纔跌落在地上的那枚銅錢一樣,大家心裏都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如果說見到銅錢的時候多少還有些疑慮,那麼現在看到這柄槍,就再也沒有任何懷疑了。
除了“銅錢鐵指,寂滅槍王”的冷含心還有誰?
除了冷含心誰能有如此強烈逼人的氣勢?
誰還能如此匪夷所思的以一枚銅錢間接擊殺“凶神”胡大漠?
現在很多人也沒想明白,這麼遠的距離、中間還隔着好些人、幾乎無法看清目標,這種情況下他到底是如何讓那枚銅錢飛越重重障礙準確擊中斧柄的。
但這已經不重要,只要知道這個人是槍王冷含心就足夠了。
別人做不到,他能。
因爲他是冷含心。
看來之前傳言不虛,“追風心鑑”重現江湖,不僅驚動了大俠雷宇,也驚動了槍王冷含心。
雷宇已經到了,現在,冷含心也來了。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名震天下的“寂滅槍王”竟然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
冷含心是江湖上公認的繼“雪獅子”林易之後的一代槍王,但真正識得他的人並不多,一是因爲他一向獨來獨往,行蹤飄忽從不張揚,其次,他爲人冷峻絕決,每出手對敵,斷然決殺,很少有人能從他手上活下來。
因爲通常他找上的人,都是他認爲不應該活在這世上的人。
他雖然名滿天下,但象今天這樣公然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裏,幾乎從未有過。
但是,沒有人懷疑他就是冷含心。
甚至,所有人都認爲只有他才能是冷含心。
傳說中的槍王真的出現了。
帶着威嚴的冷峻。
和一身讓人發冷的寒意。
冷含心單手握槍負於背後,四周人的紛紛閃開他象全沒看見,只是沉靜而冷峻的向裏面望了一下,然後緩步向前。
一旦舉步,他的目光就只停留在一個人身上。
——雷宇。
大廳裏足有一百多人,身後不算,現在在他視線範圍之內的也足有三四十人,但在他眼裏,似乎只有雷宇一個人。
他走的不急不徐,定如山嶽。
大廳裏的人幾乎都屏住呼吸,緊張地在看着他。
他們既爲剛纔胡大漠的死所震懾,也爲冷含心身上的散發出的氣勢所震懾。
就連剛剛慘死同伴的彎刀谷的人也都呆在一旁。
這其中有一個一身黑衣,黑紗包頭,面容欲掩還露的手持長鞭的年輕女子,就是她剛纔突然出手,阻住了馮剛烈。
對衆人的目光冷含心似一無所覺。
他在胡大漠的屍體附近站住了腳步,目光仍注視着雷宇,半晌,緩緩地道:“蒼龍神劍。”
雷宇略一點頭,微笑道:“江南雷宇。”
頓了一下,又道:“寂滅槍王。”
冷含心點點頭,道:“幸會。”
槍王與神劍,這是當世兩大絕頂高手的相遇。
卻只廖廖數語。
平平淡淡,卻似氣吞山河。
從從容容,自有王者之氣。
看到他們,不少周圍的人自覺黯然失色。
雷宇忽又道:“你殺氣太重了。”
冷含心神色不變,淡淡地道:“要殺人,怎能沒有殺氣。”
他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心頭一震,都覺得大廳裏的寒意更盛了。
“要殺人,怎能沒有殺氣。”
他要殺人。
他要殺什麼人?
一個胡大漠還不夠?
而且,一個人身上怎麼可能有這麼重的殺氣?
他要殺多少人?
大廳裏多的是老江湖,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什麼樣的陣仗沒經過,如果是別人說這話,他們一定會當笑話聽。
可現在說這話的人是冷含心。
沒有人笑得出。
聽着這句話,感受着冷含心身上強烈的殺氣,很多人的手心都沁滿了汗水。
雷宇苦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今天,這樣的場合裏,誰能止得住殺戮?
而冷含心同雷宇打過招呼,便把目光轉向了站在不遠處的天機,對於坐在前面的其他的直如未見。
*** *** ***
天機也一直在看着冷含辛,但他的眼光神情和別人不一樣。
他邊看邊皺着眉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當他和冷含心的目光接觸,忽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地張大嘴巴,無比驚訝地道:“你……”
冷含心忽地嘴角微翹,眼裏竟罕見地泛起暖暖的笑意。
天機依然張着嘴巴,但他並沒有把話再說下去。
他已經認出了冷含心。
冷含心自幼被古松道長收養,在華山長大,而天機也很小的時候就投入華山門下,所以他們原本相識。
冷含心當時名冷聽蟬,因從小性格孤僻倔強,大多數師兄都不喜歡他,古松雖然一向對他喜愛有加,但古松不在山上的時候,卻時常受到衆師兄的欺負甚至打罵,而天機生性敦厚,對他一向很好,是同門中少有的幾個對他比較愛護的人之一。
古松遇害後,冷含心被誣爲兇手,在古松的弔唁大會上幾乎被處死,後被花飛夢等人強行救走,從那以後,天機就再也沒見過他。
經過這麼多年,冷含心的樣子當然有變化,所以天機並沒有馬上認出他來,但仔細看下來,仍有當年的影子,當二人目光接觸,他立刻就想到了這似曾相識的人竟然是當年那個在華山上受盡欺凌卻也把欺負他的師兄們整治得頭疼不已的小師弟。
時至今日,當年的冷聽蟬已成一代槍王,而天機也已成爲華山派的中堅人物。
這種場合之下,他當然不能和冷含心相認敘舊,但冷含心眼神裏那淡淡的暖暖的一笑,已經讓他心中大定。
天機心裏清楚,冷含心對華山派未必有什麼好感,一個是因爲他當年受盡同門師兄的欺凌,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爲他當年被同門誣爲殺師兇手,如果不是花飛夢發現他並非真兇而捨命相救,他的性命早於當日斷送在華山了。
可以說,除了古松的恩情,華山派給他的都是屈辱和怨恨,他完全有理由把整個華山派當成仇敵。
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冷含心當年在華山的時候因孤僻倔強而不爲衆師兄所喜歡,因而受到欺負,但他其實也不是省油的燈,經常欺負他的那些人,也經常會莫名其妙地喫很多苦頭。
有的人會在洗完澡的時候發現衣服不見了,而且周圍肯定找不到人幫忙,除了光着屁股跑回自己的房間沒別的選擇。
有的則會突然拉肚子,而且狂瀉不止,拉到眼黑腳軟,幾乎要癱倒在茅房裏。
有的人上完茅房,方便完了,會突然不見了手紙,更有甚者,有人晚上睡覺,整個人往牀上一躺,牀會突然間粉碎性塌掉,有一位師兄遇到這事兒以後,雖然沒摔壞,卻嚇得做了一個月的惡夢。
這樣的事情層出不窮,大家也懷疑到是冷聽蟬這小子使壞,但就是抓不到證據,而他又是打死也不承認,不服輸,不求饒,連眼淚也絕不掉一滴,所以,他雖然受了不少欺負,卻也沒少讓別人喫苦頭。
而天機生性寬厚,憐他幼小孤苦,對他一向很照顧,在師兄弟面前也相當迴護他,兩人的感情一直不錯。
所以,當天機認出寂滅槍王就是當年的冷聽蟬,頗爲欣喜,一來是二人當年就感情頗厚,當然還有今天的事情。
天機不相信這位當年的小師弟會爲“追風心鑑”與他與華山派爲難。
冷含心那一笑更堅定了他的這種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