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人在浪途 >二十五 決戰松月
    碧雲軒坐在藥罐旁,任苦香進入她的鼻息,以前,雨落的身上總是有藥的苦香味,讓她分外眷戀。.她最近喫得很少,好不容易喫進去一些東西又吐了出來,她的身子一直很弱,到夏天常常會這個樣子,只是如今的她,再也沒有風搖雨落來爲她着急了。

    薄荷揹着一筐新鮮的果蔬走了進來,面色有些緊張,碧雲軒正在納悶,薄荷一側身,讓客人得以進入,原來海納和彌森來了。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彌森先向她點頭示好,用松月話說道“聽聞賈姑娘救了身患天花的松月幼女,我等很是感激。”“都是松月神保佑,雲軒僥倖找到治病藥草。”碧雲軒站起身,以右手扣住左肩,這是松月人拜神的儀式,她的松月話雖然還很不地道,彌森卻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海納環顧四周,見四圍冷寂,眼前的女子比上次見到又清瘦了一圈,真叫人心疼,“姑娘受苦了。”然後在她對面坐下,神態也很親切,“近來權驍很是勇猛,我們的士兵已經包圍了松月神宮,至多三日,神宮必破!”“真是太好了!”碧雲軒大喜,“但是老師你要勸着他,戰事不能着急。刀劍無眼,他可有受傷?”“他若受傷了,彌婭會照顧他的。”彌森冷冷說道。碧雲軒卻莞爾一笑,“我日後定當好好謝謝彌婭姐姐。”

    海納又道,“不只是天花一事,別人不清楚,我卻是知道雲軒姑娘爲着赫朗一族做了什麼,只是,松月王不得娶漢人女子爲妻。”“他與我說過這個,但是老師是一個明理之人,預言之事,終歸過於鬼祟,我實在不能因此”“不只是預言,”海納一嘆,“二十年前,松月來過一個漢人,”薄荷端了茶水進來,她非常擅長採茶烹茶,即使在這貧瘠之地,也能變着方子給碧雲軒一些新鮮的茶水。海納舉着冒着白氣的清茶,“那個漢人也善茶道,我和他曾是至交好友,也是他教會我漢語的。可惜”“可惜這個可惡的漢人,在三年前背叛了我們,和哲修族裏應外合,助他們攻破了松月神宮。”彌森面色兇狠,對那個漢人還很是生氣,嚇到了碧雲軒。薄荷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手一抖,將茶水灑了彌森一身。

    “我終於明白了。”碧雲軒長長一嘆,“難怪赫朗族的百姓如此排斥漢人。”“賈姑娘,我們需要權驍。”彌森的語氣變得很溫和,不再威脅,而是懇求,“松月需要權驍。”“是啊,你們都需要他。”她緩緩站起身來,往東口走去,“雲軒生性淡泊,對輸贏之事從不在乎,不通軍事,也不喜歡玩弄人心,救下阿南只是一時的惻隱之心。我做了這麼多事,並不是想做松月的王妃,只是想做赫朗權驍的妻子。”“這麼說,你是不會放棄他了!”彌森的臉色又沉了下去。“我十七年來,從來沒有離開過昭闌,第一次離家,到了這麼遠,幾經生死,我也沒有想到,我愛他已經這麼深了。”

    “雲軒姑娘”海納內心也很糾結,他沒有看到碧雲軒之所以背對他們,是不願他們看見自己臉上已滿是淚痕,“松月破宮之後,你們對他說,碧雲軒不幸染天花去了吧。”“雲軒姑娘!”

    “求老師爲雲軒找到一座能望見神宮的小屋,我能夠聽見神宮中響起的神樂。偶爾能遠遠看見他去騎馬打獵,能知道他和彌婭姐姐是不是幸福,對雲軒而言,已經足夠了。我保證不會讓他發現我的,可以嗎?”說着,她取下了自己的珍珠耳環,“這一雙耳環,是我娘給我的,他知道的,除非我死了,否則是不會取下來的,染上天花疫症,屍首被焚燒是常理,他縱一時不能接受,終究會相信的。”彌森本應該高興,但他看着碧雲軒滿目悽然,竟不敢擡頭,與她對視。

    “你們不必不忍心,雲軒本來身子就弱,近來身子越發感覺不對勁,想來也活不了太久,那一天遲早要來,也不在乎早幾日或者晚幾日不是嗎?”說着,碧雲軒一陣眩暈,仰頭摔倒在地,薄荷不知道從那裏衝了過來,抱住了暈厥的碧雲軒,彌森想上前去扶,卻被她狠狠推開,薄荷心疼碧雲軒,早已泣不成聲。彌森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尷尬,便徑直離去了。

    “薄荷,讓我看看她。”海納溫言道,雖然薄荷還在搖頭,海納卻不由分說地去探了探碧雲軒的脈象,繼而面色大變,“她!她這樣多久了?”薄荷一邊流淚,一邊比劃,說碧雲軒這三個月來都沒有好好喫飯,身子一天比一天弱,時常頭暈,半夜也很難入睡。海納站起身來,“縱然我們不能接受一個漢族女子,我們又怎麼能不接受松月族的血脈?”他拍拍薄荷的肩,“你要好好照顧她,讓她一定要好起來,或者這就是神諭。”

    落日的光芒將雲錦染成紅霞,這樣的日子,在原先,赫朗權驍希望是用來騎馬,喝酒,唱歌,或者什麼都不做,只是枕着頭看着夕陽也是好的。可偏偏,現在的他,在做一件極其危險又讓人爲難的事,決戰松月神宮。

    神宮的四周已經佈滿了赫朗氏的士兵,但他下令,不得強攻,靜觀其變。

    披頭散髮的哲修倫手執弓箭,站在正門口,他的眼中佈滿血絲,嘴角的傷口還滴着血,雙目狠狠的,直盯着騎在馬上的赫朗權驍。“王,我們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進攻了。”彌森催馬向前,在赫朗權驍耳邊說道。“好的,全軍聽令,倒退三十步。”“王!這是爲什麼?”彌森驚道。“聽我的,沒事。”話罷,赫朗權驍便一個人跳下馬去,緩緩向哲修倫走去。

    彌婭此刻縱馬前來,“權驍,你幹什麼!”“你怎麼來了!”彌森阻止妹妹向前,“決戰豈是兒戲,快回去!”彌婭眼看着赫朗權驍走到了敵人那邊,心中焦急,她雙目狠狠瞪了哲修倫一眼,好像在威脅他什麼,哲修倫滿是仇恨的神色卻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化作了一聲悲痛的嘆息。

    “阿倫,我們很久沒見了。”和哲修倫記憶中一樣,權驍王子總是帶着這樣親和的優越感。“三年前你慘敗在我們手裏,如今跟着漢人學了些妖術纔打贏,松月神明不會接受你的!”赫朗權驍沒有辯駁,反而微微一笑,他望着夕陽下有些蒼涼的松月神宮,像在凝望一個久違的朋友,“三年之內,它竟然兩次遭受戰火,這是松月族的不幸。”話罷依照禮數向神宮致敬,轉視哲修倫,只見他滿身傷痕,面容疲憊,卻帶着決不服輸的倔強,和他印象中的那個少年完全一樣。

    “我很抱歉,你的父親”“抱歉?”哲修倫冷笑一聲,“我的父親哥哥都死在戰場,赫朗權驍,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難道我的父親沒有嗎?”赫朗權驍的神色十分痛苦,“阿倫,已經太多了,我們失去的親人已經太多了。”“爲什麼,你已經背叛了松月,你逃離了神宮,你爲什麼要回來。”“我不想回來,是松月子民的期待迫使我回到這裏,但我不想把它變成戰場,我只是想把它變成家,每一個人的家,不管是哲修還是赫朗氏,都可以住在這裏,共享神宮,像以前一樣。”這是赫朗權驍最後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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