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w_d();如果說母愛來自女人本身對於骨肉的感情,那麼父愛大部分時候卻是來自由道德,倫理,血脈延續等許多方面組成的一張網。.shung

    不過首先應該是來自孩子的母親。

    殷淮不愛方百合,所以他前世對殷憐那樣殘酷冷漠。在他本心裏,殷憐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一種恥辱,一種一直想要從自己身上抹去的污漬。

    因爲殷憐的存在,映出了他對殷夫人的不忠,映出了他身上的不完美,不道德,映出了他的無能和軟弱。這對一直希望完美掌控一切,追求着一種難以達到的完美主義的殷淮來說,幾乎是不可容忍的。

    他不止一次曾經在心裏浮起過想要殺掉方百合和殷憐的衝動——殷憐可能對此有所察覺,所以她一直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充滿了警惕。

    但是殷淮同時又是一個普通人,所以在面對自己當做親生女兒養育了六年的殷千愛,多少還是存在着一些感情。

    因此他面對殷千愛的時候,不自覺地就手軟了幾分。

    這也是讓殷憐覺得不公的地方。

    可是殷憐畢竟不曾爲人父母,她對感情所有的學習其實都是依賴小說影視,以及對她人的觀察。她心思敏銳,心如鐵石,所以對於他人的觀察和判斷往往更爲冷靜客觀……但同時也代表着,她對感情只有分析利用,而很少懷抱期待。

    所以殷淮此時的選擇到底還是脫出了殷憐的預料。

    因爲殷淮在知道早上發生的事情之後,竟然跟殷夫人說道:“我們把千愛送走吧。”

    殷憐耳朵猛然彈動了一下。

    殷淮的語氣很冷靜,甚至帶了些許冷漠,完全不像殷憐心裏曾經認知的那樣對殷千愛存在着深刻的感情,反而更像是以往對待殷憐的冷酷。

    他說道:“如果沒有方百合之前的所作所爲,我們留下千愛也就算了。現在想來她這樣處心積慮,我們怎麼還能把千愛留下來?她對孩子狠得下心,我就狠不下心嗎!?我倒是要看看,她對小憐下得了手,對千愛是不是也能下得了手!?”

    殷夫人說道:“……千愛也是你的女兒。”

    殷淮卻十分冷酷,說道:“一顆精子罷了。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那種事情,我早就去結紮了。我只恨當時沒有給她塞上一瓶避孕藥,才讓她有機會做出這種惡毒的事情。”

    殷夫人本來想說孩子是無辜的……可是她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來。

    殷千愛無辜,殷憐就不無辜嗎!?她的女兒……本來應該受到千嬌萬寵,一輩子幸福無憂的,結果殷夫人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被人偷樑換柱,還生生虐待了這麼多年。

    她想到這裏,眼睛一酸,又差點想要流淚。

    “再說了。”殷淮繼續說道,“我愛你,我與你一同生下的,那纔是我們的女兒。方百合的女兒算是什麼東西!?那是·jian的產物,是被用了陰謀造出來的噁心玩意兒!”

    他的額上浮起幾根青筋,說道:“我這麼多年只要想起這件事,都還覺得噁心。”

    殷淮說話毫不留情,彷彿說的不是他養了六年的女兒,而只是一件想扔卻又粘手的骯髒雜物。他一向是個冷酷的人,這點殷憐前世就已經深有體會,可是這種冷酷,在此時此刻反而令殷憐覺得討人喜歡起來。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把殷千愛送走,送得遠遠的最好。殷憐可不喜歡她在殷夫人面前晃盪,又激起殷夫人的憐愛之心。

    殷夫人慾言又止,似乎自己也在掙扎。

    卻聽殷淮繼續開口,這回的說辭婉轉了許多:“千愛這孩子這幾年被我們嬌寵壞了,比長生和長寧都還要驕縱不少。如今身份既然變化,她未必願意接受現實,我們也沒辦法跟個六歲的孩子講道理。繼續留在家裏,長生和長寧的感情也不容易轉換過來,還不如送走更容易讓他們接受事實。”

    殷憐眨了眨眼睛。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殷淮很重視自己的兩個兒子,也很重視孩子之間彼此之間的情誼。殷憐當初分化兩兄弟,特意親近殷長寧並借他來對抗殷長生和殷千愛,殷淮對此就很憤怒。

    他完全不能容忍小三的女兒來離間自家兒子之間的感情。

    就這個立場上,殷憐突然意識到,殷淮其實也是可以利用的。在她和殷千愛的立場顛倒之後,她未必就不能利用殷淮的感情。

    前世殷憐下的是四人棋局,她,殷長生,殷長寧,殷千愛各佔一角,局勢卻是殷長生等三個人對抗她一個,她還是最沒有資本的那一個。

    敵軍三人,背靠着殷淮和殷夫人兩棵大樹,本身早已立於不敗之地。但是殷憐有什麼呢?她什麼也沒有。

    她只有……腦子。

    三角形是世界上最爲穩固的結構,但是三角形的人際構成卻絕對是世界上最搖搖欲墜的關係,不管是朋友,戀人還是兄弟姐妹。

    三兄妹在一起,必然有誰和誰關係更好的不解之題。

    殷憐當時未必明白其中的細緻原理,但卻不妨礙她依靠本能挑撥和拉攏看似更容易□□控的殷長寧,讓對方一點一點地慢慢偏向她。

    那時殷憐的能力有限,只能以自己爲棋。而殷淮和殷夫人則都是站在棋盤外的人,對於六歲的孩子來說,他們就像天神,可仰望而不可操控,但凡對方有一點點不滿,殷憐都只能被動地承受和被責罰,全無抵抗之力。

    但是此時的殷憐卻意識到,她早就不是孩子了。

    她現今完全有能力把殷淮拉進棋盤,而她有兩大資本:現在她是殷夫人的女兒,殷淮在乎她的安危;她瞭解殷淮,殷淮卻不瞭解她。

    要不要賭一把?

    殷憐正在猶豫之中,卻不料殷淮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背脊,說道:“小憐,以後爸爸會保護你,再也不會讓那個惡毒女人碰你一絲一毫。爸爸會讓小憐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彌補你這六年喫的苦。你相信爸爸,不要害怕了,好嗎?”

    殷憐愣了一下。

    殷淮的眼中帶着堅定——這不奇怪。殷淮向來是個一口唾沫一口釘的人物,他這輩子說出的話裏面,大概只有一件事是一直沒有做到的——就是“殺了殷憐”。

    這句話殷淮威脅過很多次,甚至也真的動手過,可惜殷憐命不該絕,哪怕最後沒逃過這麼一場生死劫,卻是死在他兒子的手裏,而非殷淮的手裏。

    除此之外,他幾乎是言出必行的典範。有些事情即使一時沒有實踐,最後也總會像他承諾一樣地發生。

    而且,殷憐知道他這句話裏的承諾是絕對能做到的。

    因爲上輩子,殷千愛享受的就是這樣的人生。

    那讓殷憐又嫉又恨,卻又知曉自己一生都求不得的人生。

    哪個女孩不想活得像個公主?可是當殷憐擁有屬於自己的城堡時,她早已經當不了天真無邪的公主。誰家的公主滿肚子心機?誰家的公主活得像殷憐那麼殘忍冷酷,不擇手段?

    公主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子。她們哪怕驕縱任性,在別人看來也是天真無邪。殷憐哪有這樣的資本?

    殷淮簡直站着說話不腰疼。

    他就算這輩子願意把殷憐捧成公主,又哪裏知道,殷憐還能不能成爲公主?有沒有能力重新假裝出天真無邪?

    殷憐許久都沒有一點反應。

    心裏一個地方在說,現在說這種話還有什麼用?另一個念頭則躥動着,說:如果他真的能承諾讓我活得像個公主,有什麼拒絕的必要呢?就算只是表面功夫,殷憐也完全可以先享受了再說啊。

    至於以後……人活着本來就只爭朝夕,誰知道明天會不會突然死於飛來橫禍呢?

    殷憐對除了殷夫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說不上感情,但是她對於出去殷長生之外的大部分人也說不上恨,包括殷淮。

    她是討厭殷淮的,因爲對方曾是她的恐懼,不安,憤恨的來源。但是因爲不理解父親的含義,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想要索取的慾望,所以最後的恨意也很淡,而且隨着時間過去,越發微不足道。

    父親這個詞對於殷憐來說,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比較熟悉的陌生人,而且關係還不算好。

    所以,殷憐不會對他有多餘的感情,對於利用和拉殷淮下水這件事也不存在任何愧疚。她只在乎值不值得。

    就在殷憐衡量利害的時候,殷淮卻慢慢垂下了他那個讓殷憐覺得冷酷自私無情無理取鬧的頭顱,輕輕地貼上了殷憐的額頭。

    有什麼溫暖而溼漉的東西掉落在殷憐的臉上,帶着腥鹹的味道。

    殷憐簡直無法相信——那是殘暴的野獸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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