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唐玄俠錄 >第九章 昏迷驚坐起 門人暗相聚
    日隱雲霧,霞彩流動,一股勁風自半山縱谷間向谷底的一片樹林吹拂而過,隨着樹濤葉浪起伏涌動之際,一羣鵲鳥乍然從林中彈躍而出,啁啾鳴叫,靈動輕巧,在樹巔羣木間來回嬉戲彈跳,只見片片舒展的斑斕羽翅映着天際流動的雲彩,更顯亮麗嬌豔;轉眼間便見這羣天地造化翱翔迴旋在另一端高聳突兀,崢嶸層疊的山羣間,羽翅閃動,光彩漸遠。.

    俯瞰羣鳥隱沒的崇山峻嶺,環抱着一條逶迤曲折,走勢湍急的山溪,怒水激石,霧氣瀰漫,猶如騰龍奔襲,雲霧涌現;隨着漸漸陡落的山勢,氤氳飄渺的水氣將岸邊的翠林綠木襯托的更加幽深氣爽,一別上游的險峻態勢;越過溪水下游間的一座獨木橋,只見數間茅舍錯落岸邊,悠然獨立,順着茅舍背面另一條彎曲的山路再盤旋向前,走了約莫一柱香的光景,山坳間竟出現一片長寬百餘丈的廣場,奇怪的是廣場上有數十座白牆黑瓦的高樓巨室頹敗無聲地橫立眼前,年代看似久遠,卻不難想象出這羣建築原有的恢弘氣象。

    廣場右側斷牆斜倚着一塊半倒且正面被劈削了一大片的巨石,在殘缺龜裂的切面上,隱約可辨識上面彷彿鏤刻着「x-甲-門」三個大字,而那抖顫扭曲的紋路中,竟滲着年深日久的暗紅血跡這塊巨石少說也有三丈來高,端凝其切面劃口整齊,平滑異常,毫無人爲加工鑿飾的痕跡;而能將它自頂端一舉向下劈削去這麼一大片的奇景,更非尋常人所爲!

    劈削之人所使用的工具若非古來神兵利器,其本身便是武功臻於化境的絕世高手!

    繞過這塊斜倒遭劈的巨石,隨着其側的山間小徑再往上行,山嵐隨身流動,伸手不見五指,前似無路,雲霧悠悠盪盪間卻依稀可見到一條幽暗的神祕小徑,隱沒絕頂處

    「危—無—咎!真的是你?十餘年來,我苦苦尋你消息,只盼你千萬別因疾而終或死在別人手上!上蒼有知,不負我這苦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了你!」

    「咦?這不是我『玄甲門』大名鼎鼎的三師兄,江湖豪傑聞之膽顫的—『劈風鬼斬』尉遲無妄麼?」

    「呸!你這叛徒有何面目再叫我師兄十五年前恥敗於你手,江湖上早沒了『劈風鬼斬』這號人物但是於師門、於個人,你我之間的恩怨終須在今日就此做個徹底了結!」

    「呵呵呵三師兄,你認爲你現在手頭上這把赤紅賁張的『雷霆怒』是我手上這把『九幽煞』的對手嗎?咦嘖嘖你看,『九幽煞』又抖顫了起來它渴了,它渴了可惜你的鮮血對它來說腥臭難聞,污穢不堪,不值一飲啊!」

    「哼!『玄甲門』的神兵利器在你這種人的手上,竟也顯得妖異奸邪了起來!什麼『九幽煞』?什麼『雷霆怒』?自古以來邪不勝正,大丈夫報仇雪恨豈能僅靠兵刃上的優劣利鈍,哪怕僅憑我雙手也當挫你經脈,梟你首級!『危無咎』出招受死吧!」

    「哈哈三師兄,十餘年不見,你當真一點沒變,總是空有滿腔熱血卻又無視現實環境。喚醒玄甲門『九幽煞』的奧祕,我早已參透通詳,現在雖未能盡展它的絕世威力,但比起你手頭這把還在沈睡的『雷霆怒』,可不知強過多少倍啊?」

    「哼!廢話少說!殺你之前,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也好解我長久以來的疑惑?你既然已貴爲我『玄甲門』的掌門人,爲何要弒師?爲何要滅了自己的門派?」

    「哈也罷!死人總需要瞑目的告訴你吧,我殺了長孫敬仁又怎地?滅了『玄甲門』又怎地?你現在不也想殺自己的掌門人麼?我適才說你無視現實倒是說錯了,應該說你總是在逃避現實才對!你口口聲聲說要報弒師之仇,卻怎沒勇氣說我對你有奪妻之恨啊!」

    「」

    「三師兄,是悲苦忿恨的怒火讓你的身體抖顫了起來嗎?你可知道什麼纔是世間最令人悲苦忿恨的遭遇?永世無法撲滅澆熄的怒火?那就是遭人『絕-其-所-愛』!你苦苦尋我十餘載,所欲報仇雪恨者,不就是爲了這『絕其所愛』四個字來的嗎?」

    「絕其所愛?」

    「是的,這讓人驚心動魄的四個字,是世間最殘酷無情的一道魔咒,讓人哭到了極端就想狂笑,笑到盡頭處就想哭嚎;尉遲無妄,我的三師兄,其實你我都是同路斷腸人啊!讓我們一起仰天盡情地哭泣吧!人生在世,能於宇宙蒼冥中任意哭嚎的又有幾人?三師兄,這十餘年來我再也不任意發笑了,因爲每當笑聲漸短漸盡時,就是我要大開殺戒的時候」

    哇哇哇幾聲洪亮急促的嬰孩啼哭聲,將昏睡在一旁臥榻上的漢子給驚了起來,這漢子國字大臉,濃眉短髭,雖然面呈疲態,仍不怒而威;適才做了場不斷重複的惡夢又聽到這幾聲嬰孩啼哭聲,驚得他猛地起身,滿頭汗珠,汗流浹背。

    這漢子勉力支撐着身體步下牀榻,顫抖着腳步一拐一顛地往那嬰孩哭泣聲尋去,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彷彿全身脫力,精氣渙散,踉蹌顛倒間便倒向身前半開的房門,雙手扶着門框,支撐着搖搖晃晃的身軀

    那房門隨着他身軀的劇烈搖晃,「呀」的一聲,自行緩慢地往外推開,映入眼簾的盡是滿地的煤屑碎鐵,往上一看,屋中矮樑上吊掛並排着大小形制一般的鐮刀、菜刀等農具家用物品,隨着外頭拂進來的微風,「叮叮噹噹」地搖擺起來,聲音鏗鏘清亮;往下一瞧,大門入口擺放着一座大鐵砧,上面斜放着幾塊燒的通紅的鑌鐵,熱氣蒸騰,濃煙滿室,竟是一間隱居深山中的鐵匠鋪!

    那鐵砧前站立着一名老者,看年紀約莫五十來歲,滿臉通紅,鬚髮灰白,聽到內室房門打開,有人佇立門邊的聲息,卻不擡頭,神情專注地舉起手中的大鐵鎚不!是舉起套在臂膀上的大鐵鎚,狠狠地敲打着通紅的鑌鐵;待敲擊幾下後,另一隻手臂上,竟也套着一把鐵鉗將那鑌鐵鉗翻了身再行敲打仔細一瞧,這老者竟是雙臂順着肘關節處齊斷,不知靠着什麼方法,將這鐵鎚、鐵鉗焊烙套籠在自己的斷臂上,從事這種耗費體力的鐵匠粗活。

    同一時間,有一名背脊微駝,蹲在洪爐前拉扯風箱,撥弄鑌鐵燒煉的婦人緩緩地轉過身來,仰着臉對着門旁身軀抖顫的漢子微笑說道:「無妄,你醒啦!」

    這婦人蒼老的臉龐上縱橫交錯,佈滿的不是皺紋卻是刀痕,眼眶凹陷,雙目眼珠竟已不見,詭異的面貌與她嬌柔和藹的聲調成了極差的對比。

    這全身抖顫,汗水淋漓的漢子正是在大理寺化名「韋寄凡」,綽號「鬼頭忌」的劊子手不!是「玄甲門」高手「劈風鬼斬」—尉遲無妄。

    尉遲無妄呆呆地望着兩眼空洞的婦人一會,不禁淚滾目眶,哽咽叫道:「二師姐,您好」跟着轉頭望向那老者,依舊哽咽地叫道:「大師兄,您好」那老者不理尉遲無妄,低着頭只顧奮力敲擊着鐵砧上的鑌鐵,額頭上的汗珠雨灑般地落到通紅的鑌鐵上,接連「嗤」的幾聲,化成數道白煙,將原本紅腫的雙目又燻得眼油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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