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神州縱橫錄 >第二十六章 亂世四人(七)
    一

    一式直刺。.biquge

    天地茫茫唯有一點,蘇墨白的滄海劍尖上閃爍着寒芒,從中門直接襲殺過來。呂正蒙在瞬息萬變的切磋中短暫的出神,他的身影像是被氣流鎖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這就是滄海劍法的第三式東海揚塵,蘇墨白沒有用元氣激活滄海劍,自然看不到巨大的海浪拍卷岩石的奇觀。可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劍,讓呂正蒙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念頭。他練武也有了年頭,不乏見過世家祕傳的各種劍法,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道至簡而又爐火純青的劍術。

    換句話說,蘇墨白讓自己與滄海劍形成了渾然不可破的一個整體,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擊的破綻。

    爲了不讓自己被那一劍的威勢震懾,呂正蒙左手劍指悄悄往自己腰腹處一點,痛疼從中心蔓延,瞬間就讓他清醒了。他不知道如何應對,可他的右手下意識地從豎直劈出,劍刃在千鈞一髮之際抵住了對方的劍尖,發出了“嗡”的一聲震鳴,雙劍分開,他旋即轉劍橫斬,寒弧逼得蘇墨白不得不後退一步。

    “十字型的劍術?真是罕見!”李振飛感嘆了一聲,“要不是呂正蒙用極快的速度讓兩劍都精準無誤的與滄海劍刃相碰,是斷然沒有辦法接下來的。”

    沈簡搖了搖頭,“這下看來呂正蒙真的沒學到什麼高深的劍法,唯有剛纔那一式不錯,可殿下既然已經動用滄海劍法,這場比試的勝負已經分出了高下。”

    場間的形勢又變得膠着起來。自從蘇墨白那驚爲天人的一劍被呂正蒙用老師指導過的十字斬術擊潰以後,呂正蒙似乎懼怕他的朋友從遠處加速再來一次鬼神莫測的攻擊,當即採取了緊跟其上的態度,一反先前的你進我退,兩人纏鬥一起,劍影繚亂紛飛。

    兩人各自單手持劍,你來我往二十餘招,都是蘇墨白當方面的發動進攻,從上又從下,忽又左忽右,呂正蒙剛纔本就失去了先機,加之他又急於近身,一時間竟沒有反攻的機會。兩人且戰且走,院子中充斥着步伐的咔嚓聲,在某一瞬間這個聲音忽然停下,蘇墨白用巧勁隔開天涯,呂正蒙心裏一驚,看見他手腕一翻,滄海劍的逐浪紋路在烈日下熠熠生輝,用劍脊壓着天涯的劍刃斜上方向他劈來。他想要收劍格擋,可兩柄劍交錯的時候蘇墨白弓步下沉,左手劍指按在劍柄之處,竟然讓他用不上力來!

    明晃晃的劍刃向他逼近,無奈之下,呂正蒙只能滑步後退,他的天涯被滄海劍擎着,可並不耽誤自己用力使它在院中拖行,兩人連連後退在某一處停下,院子中劍刃的劃痕深深地陷入泥土之中。

    滄海中部的劍刃已經抵在了天涯的劍柄處,呂正蒙深知繼續下去必敗無疑,左手不再持劍指模樣,抱住右拳用力一抽,試圖用蠻力像拔一把鏽死在鞘中的劍一樣。可滄海壓在上面不能說紋絲不動,也總要一些時間。

    蘇墨白的重心都在兩條腿上,爲了死死地嵌住天涯,他身子前傾半蹲着用盡了全力,看見呂正蒙雙手都放在劍柄上,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呂正蒙聽到了吸氣的聲音,他分過一縷心神,用餘光向上瞄去,他的朋友蘇墨白嘴角笑意更濃了,彷彿已經勝利。兩人目光隔着斗笠下的面紗相對的瞬間,蘇墨白按在腕處的劍指一送,呂正蒙不再感受到劍上如山嶽一般的沉重,天涯劍的限制被緩緩解開,劍刃從地下重新劃過弧度回到他的胸前。

    只不過還沒等到他把劍橫於胸前,天涯劍比普通長劍要寬上那麼一分的劍身突然傳來巨大的力道,是蘇墨白趁着劍身上升的那一瞬間輕輕跳起,以蜻蜓點水的姿態以天涯劍爲支點,借力躍在半空,再次騰起。纖細的身影在半空中如天神下凡,遮擋了烈日散射的絕大部分陽光,腳下枯黃的竹葉被氣流掀飛,滄海劍攜雷霆之威劈空斬落。

    呂正蒙從天空中那道身影觀測到了美感,蘇墨白和他的劍術一樣優雅。回想從剛纔那必殺的直刺之後,他自己已經陷入了巨大的陷阱蛛網之中,每一步都被人料到,而自己也毫不知情向終點走去。

    “這就是從小磨礪至今而擁有的武藝麼?”他在心裏喃喃地說。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挫敗。蘇墨白輕盈的身影在空中一躍丈許,凌空而下的重壓配上他那揮合足以斬開水流的急速,令呂正蒙幾近窒息。這還是蘇墨白沒有使用元氣,不然他早就潰敗不成軍。

    親身面對這樣凜冽的劍鋒,呂正蒙終於收起了心中所有的自滿。原來中北城真的是一個小地方,那裏令人尊敬的貴族在東土這個地方就跟鄉野富紳一樣,根本不值一提。他在那裏沒有經過專門的學習就名列前茅,可和真正的世家子弟比試,他方方面面還是要差得遠。

    劍鋒落下的那一刻他屏住呼吸,在連山般的威勢下逆光而上,呂正蒙沒有放棄,他反而看開了,大吼一聲也不去想勝負如何,他只想着能接下來這一式就好!

    兩柄劍相接的交響十分清脆,蘇墨白從天而降巨大的風壓讓鋪在地上的竹葉在風中狂舞,一柄烏金色的光芒盤旋着刺破這道帷幕飛出,斜斜地插在大地。塵埃四起,呂正蒙癱坐在地面。

    “我輸了。”呂正蒙垂下了頭。

    這下他倒是沒有太多的喪氣感,技不如人,輸了就是輸了。只不過這一次交手,他終於明白了,以前那些在呂氏所謂的武藝和街頭鬥毆沒有什太大的區別,這纔是真正的比武——身法精妙、劍術超然,兩個人都是優雅和犀利的。

    只不過還沒等呂正蒙繼續神遊,左臂劇烈的刺痛感讓他驚醒,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滿臉冷汗,左臂幾乎沒有知覺了。他連忙捂住左臂,有些喫痛。

    “你的手沒事吧?”蘇墨白焦急的就去拉他。

    呂正蒙握住了蘇墨白伸過來的手,這才搖晃地站起。他的左臂右臂都在從天而降的劍勢下受了不小傷,尤其是他的左臂,又隱隱作痛了,讓他不僅想到了亡命之旅時那副狼狽的悽慘模樣。

    “我沒事。”呂正蒙有些心不在焉,但態度還是很認真的,他看向蘇墨白,“謝謝蘇兄了,這一戰,讓我看到了自己的缺點。”

    這下倒是蘇墨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後退一步,擺手道“哪有什麼,就是隨便玩玩而已了。”

    呂正蒙走到幾丈之外,拾起天涯,在蘇墨白不解的目光中回到原地,將劍刃向下握拳而出。蘇墨白如夢初醒,一如先前切磋之禮時與他抵拳,只不過這回他的手腕是向下的了,天涯與滄海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十字。

    兩人都能感覺對方手心的溫度,對視了一眼,呂正蒙與蘇墨白同時輕輕一笑。這下,呂正蒙突然明白一點老師講過的禮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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