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在一邊誇張地哭爹喊娘,武亦揚的刀不知道掉到了何處,風婉清緊緊地和遊一笑靠在一起,黑暗裏也看不清這個女孩此時的臉色。
按說是四層樓的高度,可現在卻已不知掉落到了第幾層,而進來的方式也大大出乎遊一笑的意外。
沒有飛刀飛箭,沒有長着翅膀的怪鳥,也沒有橫空躍出的伏兵。
但現在這種狀況,卻更要人命。
遊一笑看着腳下深不見底的黑暗,也忍不住有點心虛了,心想,得,這回好像要給坑了。
又罵了一聲:“姓狄的,你從哪裏聽來的消息?完全不對啊!”
狄隊默默地在他背後伸着兩條胳膊,說道:“少爺,現在怪我也沒用了。待會落地的時候我抱着你吧。”
“**的,”遊一笑生平第二次罵人,“有用嗎?又不能緩衝!”
這時候,他懷裏的女孩才冷冷地說了一聲:“公子勿憂。”
話音剛落,遊一笑就覺得腰腹間貼上了什麼柔軟至極的東西,隨後感到自己身形一滯,好像被誰頂了一下,就聽見底下傳來輕輕的一聲微哼。
再往身下一摸,只觸碰到幾縷加速下落的頭髮。
遊一笑心裏一沉,再往身後一摸,狄隊顯然也不在了。
於是又聽見茶壺在底下亂叫:“糟了糟了,少爺不見了。”
武亦揚冷冷說道:“在上面呢。”
遊一笑哭笑不得,對下面喊道:“你們看看風婉清在哪?”
話音剛落,狄隊就在底下大吼一聲:“在我這兒!”
一個女聲就冷冷地道:“我又不是白少爺,別在我後面待着。”
說完,就是噼啪一陣響,狄隊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驚呼,一個倩影就又升了上來。
遊一笑忍不住摸摸額頭,心想,果然,一到生死關頭,完全是各行其是啊。
又爲自己能看見風婉清感到奇怪,便張開眼,才發現洞裏已有了微光,心肝兒不禁一顫。
遊一笑無聲地擡起頭,心想:罷了,原本只是想逍遙一生,誰知道恭王閣死咬不放,如今避難避到摘星閣,又不能不調查恭王閣偷走七絕譜的內情,竟然落到這樣的地步。
然而他哪裏又願意坐以待斃?正苦思冥想間,忽然又聽見底下傳來撲通一聲巨響,不由得心中一沉。
還沒反應過來,又聽見兩聲像是入水的聲音。又過了一會,才傳來一深一淺兩聲撲通。
這時,卻聽不見入水聲了,只聽見一陣似乎是槳擊打水面的聲音。
遊一笑心中凜然,飛速地思考着應變之計,風婉清也向他看了一眼。
兩人猶豫着對視一下,風婉清便果斷地一伸手,在遊一笑脅下微微一託,自己便先下去了。
遊一笑心中一痛,來不及爲底下的人擔憂,心中已先轉過無數的念頭。
但形勢不容他再多想,於是不得不拿定主意,隨即作出行動。
遊一笑自袖中取出鐵扇,真力灌注十指,竭力一揮。
遊一笑聽着那撕裂的風聲,又略帶期待地向另一邊掠去。
那一瞬間,他可謂已是算無遺策,既要落到那條船上,也要盡力一探這洞的寬度。
只見黑暗裏忽然亮起一星燭光,遊一笑心中一驚,不免先將鐵扇子的事放在一邊。
他凌空幾閃。
白衣在黑暗裏如同戲花的蝴蝶。
看上去好像很慢,其實已經翩翩了幾個來回。
他的腳,已然踏遍了船身。
船上有燭光,按說就該有點燭的人,可是船上一個人都沒有。
遊一笑立在船頭,皺着眉想了一會,這時又聽見遠處傳來細微的落水聲。
他轉過身,微微嘆了口氣,心想,看來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沒有往洞壁去跳,而是到了這船上。
冷靜下來後,遊一笑又戴上了面具,把手負在背後,想道,也不知道茶壺他們在哪裏。
他打量着四周,又走到船尾,眯眼看去,依稀可以看見草木的輪廓。
一陣風從那裏吹來,嗚嗚嗚地灌進整個洞穴,像高樓上白衣長髮的怨婦,瞪着泣血的雙目,忽然就來到你面前,又轉到背後向你耳根吹着涼氣。
遊一笑木然地看着那道風。
風當然是看不見的,但風吹過後,他面前就多了一個人。
遊一笑淡淡地說道:“閣下的輕功真好。”
那人拄着鐵柺,拐上閃爍着火紅的燭光,它好像更烈了。
“外鄉人。”
他開了腔,聲音乾澀得像石渣被壓在紙上摩擦。
他問道:“你們來這裏幹什麼?”
“幹什麼?”
遊一笑在面具後露出奇異的神色,看着他深深陷入帽兜裏的臉,淡淡說道:“只是來拜訪一下而已。”
那人聽了,便咔咔咔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連身子也搖晃起來。
遊一笑微微一笑道:“閣下覺得很好笑麼?”
“好笑,太好笑了。”
那人彷彿聽見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樣,縱聲狂笑起來,好像骨頭架子也要隨着那咔咔咔的聲音而散開。
遊一笑卻沒有笑。
他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功夫,是可以在笑聲中取命的。
他微笑地看着對面的人狂笑着張開嘴,自己忽然就彎下腰,長袖一抖,已然避開一跟銀針。
又向後一退,袖子飛了起來,輕輕地抽在那人臉上。
那人的臉色似乎變了。
袖子很輕,很軟,但抽下來的時候,卻又變得像鐵棍一樣沉重,而且怎樣都躲不開。
那人聽見臉上傳來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血,從他的口中流看出來。
遊一笑淡淡地說道:“你現在還覺得好笑嗎?”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捏着鐵柺,眼裏似乎要迸出火焰。
但遊一笑又是將袖子一抖,他手裏的拐就叮得一聲少了一截。
這時,那人也不禁身子一顫,手摸向那尖尖的斷面。
遊一笑站在那裏,一身白衣,手裏拿着一段有着尖角的鐵棍,微微一笑,說道:“現在,我總算又有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