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波的記憶中,上一次見到溫煦還是在快快快遞公司,對這個看似很老實的年輕人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印象,所以接到溫煦“自首”電話時,非常的驚訝。

    但是,溫煦所講的情況太符合邏輯,幾乎沒有漏洞。

    只是“幾乎”而不是完全沒有漏洞。

    幾次審訊下來,杜忠波在這個年輕人的臉上看不到嫌疑人該有的神情。

    杜忠波見過審問多太多太多嫌疑人,這些人或痛哭流涕,或悲觀絕望、或頑抗到底……

    溫煦,卻是坦然的讓他不止一次想,眼前這個年輕人有着強大的心理素質。

    不管他們審問多少次,改變多少種方法,溫煦時鐘鎮定地說,杜隊長,你也去我老家調查過了,我奶奶的確是得了重病,那時候急需手術費,我一時衝動就打開了保險櫃。當時我根據王大哥平時的習慣找到壓在鍵盤下面的密碼紙條,剩下的幾位數,是根據經理的性格猜出來的。並沒有人告訴我密碼。

    杜忠波重新整合了資料以及線索,調查沒用三天時間,就鎖定了新的嫌疑人。正如三天前溫煦跟他說的那樣。

    杜隊長,你們說現金被盜是十一點到十一點半之間,可我打開保險櫃的時間是十二點到十二點十分。我絕對不會看錯時間,因爲那時候我最緊張的就是時間,那時候現金還在。那麼,向你們提供十一點到十一點半之間丟失現金的人就是在說謊。

    請財務室的小劉到隊裏喝茶,茶只喝了半杯,該交代的他都交代了。到此,杜忠波還是不相信溫煦的一些說辭,可上司親自找到他,讓他放了溫煦,立刻結案。

    第四天下午,杜忠波跟溫煦談了幾句話,都是跟案子無關的家常話。比方說,你的新工作怎麼樣了?奶奶的病情好點沒有?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真的都是些平常話,但是溫煦卻回答的格外小心。在他眼裏,杜忠波是個非常謹慎且多疑的人。

    “有人來接你嗎?”杜忠波好心地問道。

    溫煦心想:爲了不惹火老闆,來自首的時候把手機、錢包、業主卡等東西都存在機場了,他身上只有一百元錢。現在當然沒辦法聯繫誰來接自己。再者說,他也沒那個膽子叫老闆來接。

    “我自己回去就行。”溫煦淡淡地笑着說。

    “走吧,我送你。”杜忠波已經站起身來,“別跟我客氣,這是人民公僕應該做的。”

    這帽子太高了,接不住啊。

    溫煦訕訕地笑了笑,“那個,不麻煩杜隊長了,我自己走就行。”

    “不麻煩不麻煩,我很閒啊。”說着,不容分說地抓住溫煦的胳膊,很強勢地帶他走了出去。

    溫煦見過霸道的,沒見過霸道的這麼理直氣壯的!

    無奈之餘,溫煦跟着杜忠波離開了刑警隊辦公室,還沒到電梯,遇到曾經審問過他的老刑警,老刑警拍打着他的肩膀,狠狠誇讚了一番,說現在的社會上像他這樣誠實的年輕人不多了什麼的。

    溫煦只能在心裏苦笑,還不知道等會見到老闆會怎麼樣呢。

    老刑警讚美他的話還沒說完,忽聽走廊那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三個人都下意識地看過去。

    走廊盡頭的拐角處走出來四五個神色凝重的警察,在他們後面跟着一個穿着淺米色上衣,淡藍色牛仔褲的少年。這少年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短短的碎髮,蒼白的臉色。

    少年的出現就像一塊大石掉入平靜的湖面,激起水花無數,蕩起層層漣漪。

    很快,警察和少年都走得近了,這時候溫煦才發現,爲什麼那些警察的表情會很凝重。

    少年垂在身側的兩隻手上滿是鮮紅鮮紅的血。

    杜忠波臉色一變,立刻拋下溫煦迎了上去。

    少年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仰頭看着疾步向自己走來的男人。

    杜忠波站在少年面前,少年的眼神很茫然,他開口發出一點模糊的聲音,有些天然啞。

    “我來自首。”少年說。

    “你做了什麼?”

    少年半垂下眼簾,啞啞地說:“我殺了我的父母。”

    周圍的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唯有杜忠波的臉上沒什麼變化。他慢慢地蹲下去,觀察少年的被鮮血染紅的雙手,湊上去聞了聞……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杜忠波問道。

    “黎月夕。”

    “你在哪裏殺了他們?”

    “家裏。”

    杜忠波站了起來,對身邊的下屬說:“通知法醫組和鑑證組,馬上出發。”

    少年沒有任何態度,慢慢轉了身。杜忠波的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少年微微一怔,縮了縮雙肩。

    杜忠波的腳步有些遲疑,回過頭去揚聲道:“溫煦,你自己回去吧。”

    溫煦沒有迴應杜忠波,他的注意全部都在少年的身上。

    一分鐘前他還在想怎麼擺脫杜忠波,一分鐘後並沒因爲杜忠波顧及不到自己而覺得慶幸。一個少年殺了父母,這種促成他擺脫杜忠波的原因,實在讓他高興不起來。

    那少年看上去非常乾淨,衣服褲子包括臉上都是乾乾淨淨的。就像殺完了人,冷靜地換了一身衣服,又在血泊中讓自己的手染滿雙親的血液,然後離開家,獨自一人到警察局的大門口,對遇到的第一個警察說:我殺了我的父母。

    想着這一幕,溫煦不知不覺地離開了警察局。

    回家的路上,溫煦抽出了大部分心思考慮如何跟老闆解釋,如果老闆生氣了他該怎麼道歉。到了家門口,溫煦也不知道該說哪句話作爲他道歉的開場白。

    門鈴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應聲,只是大門發出咔嗒的聲響,想來是老闆在裏面打開了門。

    溫煦硬着頭皮走進庭院,走進入室門。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開門的不是老闆,而是小七。

    小七的臉色很不好,看到溫煦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膽子也太大了。”

    溫煦怏怏地低下頭:“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嗎?”小七怒道,“爲什麼之前不跟我們商量一下?”

    “對不起。”

    “你去自首,想沒想過會影響你的考覈成績?”

    他點了點頭,都沒了說話的勇氣。

    小七更生氣了,乾脆喊了出來:“知道會影響成績你還去!?你問過花鑫嗎?問過我嗎!?”

    這一回,他連對不起都說不出口了。

    “溫煦,這幾天花鑫爲你的這點破事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你出了問題,他需要負責的。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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