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煦猶豫了一下,轉過頭對着那個女孩兒笑了笑,說:“我來參加英子的婚禮。好久不見了,秦燕。”

    看着秦燕走了過來,溫煦並沒有避開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而是保持着和善而又疏離的微笑。

    “誰讓你來的?”秦燕毫不客氣地問。

    溫煦說:“英子。”

    秦燕冷笑了一聲:“你還真不怕丟臉。”

    丟臉這種事有什麼可怕的呢?從三年前那時候起,在南家村受盡你們的白眼和謾罵,那時候哪還顧不得上臉面?去到大城市打工討生活,稍有不慎還是要丟臉。穿的土氣要被人歧視,沒有見識要被人笑話,不懂得阿諛拍馬要被人排擠。幾年來,這張臉丟的少嗎?可是,又能怎樣呢?衣服不時尚,但是乾乾淨淨、沒見過大世面,但事事問心無愧、不會阿諛拍馬,但心中坦坦蕩蕩。所以,丟臉這種事到底有什麼好糾結的?

    曾經發生的事情,該珍惜的珍惜,不該珍惜的都讓它變成浮雲,愛怎麼飄怎麼飄吧。

    溫煦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遂客氣地說:“我要進去了,你隨意。”說着,側頭看了眼花鑫,“老闆,我們進去吧。”

    花鑫面無表情地邁開腳步,朝着宴會廳門走去,溫煦落他半步,走得從容流暢。

    秦燕似乎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此時此地不是鬧事的時候。只能瞪着溫煦而已。

    ——

    溫煦和花鑫走進了宴會廳,溫煦指了指宴會廳的深處,說:“英子讓咱倆坐在二號桌。應該在裏面。”

    花鑫照舊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伴着溫煦的腳步朝着二號桌走去。周圍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上去都是相熟的人。溫煦從這些人身邊走過,沒有再跟誰打招呼,只是很自然地走着自己的路。

    喧鬧的宴會廳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些竊竊私語的聲音,溫煦知道,有更多南家村的人認出了自己,正在議論自己,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當做什麼都沒聽見。很快,他找到了二號桌,這時候這張桌子還沒人坐,他看到了桌面上擺放着的名牌中有一個寫着自己的名字——溫煦。溫煦笑了笑,笑容不同於方纔的刻意疏離,是發自內心的感謝的笑。

    英子看起來粗枝大葉的,其實心思如絲。自己應該珍惜這個好妹妹纔是。

    花鑫也看到了自己的名牌,只可惜,被寫成了“花心”。他不滿地拿起名牌,抱怨着:“這誰寫的?”

    溫煦從他手裏拿過寫錯的名牌,從玻璃紙板下面抽出寫着“花心”的紙,摺疊好揣進了口袋裏。

    花鑫挑挑眉:“你這算是毀滅證據嗎?”

    溫煦拍拍口袋,笑說:“回去放你桌子上。”

    “得了,你揣着吧,就當是揣着我的心。”

    溫煦不由得又有些面紅耳赤,不過,倒也對老闆時不時開的“玩笑”有了些免疫力。隨後拉開一把椅子,說:“花老闆,請坐吧。”

    花鑫解開西裝釦子,穩穩當當地坐了下去。溫煦就坐在他身邊。

    這時候,宴會廳裏的人越來越多,竊竊私語聲也越來越密集。溫煦只以爲他們是在議論自己,卻不知道,花鑫早就成了議論的中心。

    那人是誰?看上去像個挺有錢的大老闆,哎呦,你看人家那穿戴那派頭,城裏人就是不一樣啊,從頭到腳咋看都是富貴樣。那老闆不知道溫煦那個什麼吧?要是知道了,肯定覺得噁心。

    溫煦自動屏蔽了耳邊的噪音,專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機爲小七選禮物。花鑫覺得無聊,看了眼腕錶,時間是七點五十分了。他想起溫煦說吉時是八點十二分,想來也不會等太久。

    想到這裏,花鑫朝四處望了望,琢磨着溫煦的奶奶什麼時候出來。這一趟回來,參加英子婚禮是其一,其二,溫煦是想看看奶奶的情況。

    溫煦找了幾張黑膠唱片,因爲不大懂英文所以拿捏不準,就把手機遞給花鑫詢問意見。

    花鑫說:“三百六一張,還算可以。這樣的話你可以多買幾張。”

    溫煦說:“你幫我選吧,這個網站都是英文,我實在看不懂。”

    花鑫沒推辭,拿過溫煦的手機幫他挑選給小七的生日禮物,順口說:“找個時間,我給你補習補習英文。你的基礎怎麼樣?”

    “能背寫二十六個字母。”

    花鑫斜睨着他,問道:“第十二個字母是什麼?”

    溫煦的眼神向上飄了飄:“呃……l。”

    花鑫問道:“第十五個呢?”

    “呃……第十五個是,o!”

    “第二十二個?”

    “啊?你讓我數數。”

    花鑫一副“這還用數”的表情看着溫煦。

    “是v!”

    “第五個是哪個?”

    溫煦小聲地嘀咕着:“abcd……”

    花鑫忍俊不禁:“這點出息,手指頭都用上了。”

    溫煦眼睛一亮:“是e!”

    花鑫的雙手交疊在腿上,好整以暇地說:“這是一個單詞,拼一拼。”

    還沒結束啊?溫煦撓撓耳朵,小聲地念:“l、o、v、e、這麼耳熟呢……”

    如此簡單的一個單詞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得把你送到學齡前兒童英語輔導班去了——花鑫頗爲無奈地想着。

    沒等溫煦把想起來的單詞說出口,忽聽身後有人說:“哎呦,真是溫家小子啊。”

    能叫他“溫家小子”的必然是來自南家村的人,而這滿滿的驚喜的口氣,讓溫煦非常喫不消。扭頭看過去,就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站在距離自己兩步開外的地方,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

    好像是丁大叔的媳婦?溫煦欠了欠身,點了點頭,說道:“丁嬸,好久不見。”

    “剛纔我就覺得眼熟,我家丫頭還說不是你呢。”說着,丁嬸朝着兩邊嚷嚷開了,“你們看,我就說是溫家的大小子吧。”

    得,這回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都知道他姓什麼了。

    經過丁嬸這一嗓門的嚷嚷,立刻圍上來十多號人,清一水兒的婦聯,她們的表情無一不是對溫煦的出現感到驚訝的。其中幾個年紀稍大的女人乾脆坐了下來,把溫煦的前後左右圍了個水泄不通。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十來個女人就是重金屬搖滾樂。七大姑八大姨爭先恐後跟溫煦嘮嗑,可是,沒有人問他這幾年過的怎麼樣,只問他現在在哪裏工作。若是再早些年頭,這話就是:大小子,你現在擱哪發大財呢?

    溫煦曾經想過,再見南家村的人會被怎樣對待。漠視、譏諷、嘲笑甚至是怒罵,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等來的竟然是這樣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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