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引魔入室,之捌
小沙彌說着說着,像是察覺到這些話不太妥當一般,猛地住了嘴。接着,他朝賈璉等唸了聲佛號並行了一禮,便專心領路、不再言語了——只是從他臉上那氣鼓鼓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仍在爲自個的未盡之言而生着悶氣。
而賈璉見此,亦就沒繼續開口——橫豎他已經得到想知道的了。
望了一眼遠處那熙熙攘攘的人羣,賈璉心中不禁嘆了一聲:薛師弟這是……想做什麼啊?!
——之前他也說過,“轉世靈童”這四個字對婦人的吸引力實在太過巨大了。所以,昨兒從姑母那聽說薛師弟開始“閉門不見外客”起,他心中便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不,今日纔來大明寺,這預感就給應驗了。
可仔細想想,也能理解那些夫人們:畢竟,大明寺那場意外,死的不過是一個車伕而已。
區區一個車伕,哪裏比得過自身的“利益”?
他甚至可以說,那些夫人們能熬到頭七法會之後纔過來,已經算是很給薛師弟這個靈童的面子了。
又有,他方纔聽小沙彌的意思,薛師弟打那之後是真的一個外客都沒見過了——這也正常。話既已出口,哪有這般上趕着自打嘴巴的——問題是,那些夫人們、豈是這般輕易就能打發掉的?
只怕越是見不着,這往後過來的人越是多啊!
——而這些,賈璉能想到,估摸薛師弟亦是一樣門兒清。
……可明知後果如此,還執意去做,倒是顯得耐人尋味了。
賈璉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之餘,轉而又想起那日薛叔父來委託他接薛師弟的事。
當時薛大弟就拉着他,讓他幫忙勸勸薛師弟早點回金陵,還嚷嚷着“有必要留這麼久”等的話;反而是理應知道什麼的薛叔父,沒說半句。
……是了,若說薛師弟真的在亂來,作爲其父親的薛叔父肯定是第一時間要把人帶回金陵去。
換句話說,薛叔父是認同薛師弟的做法的。
而薛師弟刻意這麼做,肯定有什麼旁的特殊原因——至少,也定然不是因爲在和尚寺待久了,就滿腦子只剩下如來佛祖衆生平等……
咳。賈璉雖然琢磨不出薛師弟的打算,但他還是可以預見到,若對方繼續這麼待在大明寺卻不見外客,能不能堅持到七七法會之後實在不好說——因爲用不了多久,那些夫人們準會先鬧起來!
——想到這,賈璉便覺得頭皮一緊、心亂如麻。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前面領路的小沙彌突然停下腳步,說道:
“到了,賈施主。”
賈璉聞言,猛地站住。他定睛一看,果然已來到一處雅緻的小院子。他連忙撇開那些思緒,謝過小沙彌後,方邁步進屋。
進到屋裏,賈璉便見薛螭一身小沙彌打扮、正歪在榻上看書。後者聽到響動,擡眼瞧見前者,咧嘴一笑,坐好並放下書本道:
“璉二哥你來了。”
接着,薛螭揚聲道:“藤誠,上茶。”
話落,又招呼賈璉坐下,道:“這山上沒什麼好東西,就這山泉水尚算不錯。”
賈璉點點頭,與薛螭互相問候了一下,並轉述了薛家人請他帶過來的話;待藤誠端上熱茶,兩人又品評了一番。
薛螭放下茶杯,對藤誠道:“誠哥,這裏暫時不需要服侍了。你領兩個哥哥下去歇歇吧。”
賈璉對此也不反對,還道:“我姑母聽說我過來,還讓我帶了些東西給你。”
“當真費心了。”薛螭也不推辭,說道,“麻煩璉二哥代我向林夫人謝一聲。”
又命藤誠接下興兒昭兒手上的東西,一併帶下去收拾了。
待藤誠三人下去,薛螭也不端着了,身子一歪便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道:“璉二哥啊璉二哥,沒想到你真跑來揚州了。”
賈璉早習慣薛螭這樣子,見此也不過抽了抽眼角。聽到問話,便說道:“我過來揚州是早有計劃的事……”
“所以我才更要說,”薛螭眯起眼,“璉二哥你啊,還有沒有作爲‘考生’的自覺了?”
賈璉還真沒想到自個師弟問得這般直白,聞言嘴角都抽了。他掩飾般地乾咳兩聲,道:“……師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以我如今的程度,連我舅舅表哥都說了,這次下場不過是去見識一番而已。”
“我是知道不錯——問題是其他人不知道啊。”薛螭擡手朝某個方向虛點了一下,“你如今正是關鍵時候呢。原本好好的,叫你這麼一搞……指不定弄巧成拙,叫人家覺得你太過猖狂了。”
薛螭見賈璉一時順不了氣,便施施然品起茶來。
——話說,張潤、亦即是賈璉的大表哥,曾跟他提過,說是覺得賈璉科考方面太順遂了,唯恐其變得自視甚高,便打算趁這次鄉試稍微“挫一挫銳氣”。
對張潤的計劃,薛螭不予評論。
不過,賈璉科舉太順倒是真的:想想這位璉二爺,在榮國府是有唸書,可學出來的東西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正正經經開始讀書,當真是到了張家之後的事。
滿打滿算唸了不足三年,這位竟就從一介白身晉升爲堂堂秀才,與其聰明有關,但張家更是功不可沒。
薛螭不知道賈璉有沒有發現,反正他是發現了:張家對他倆是採取不同的教育方式的。
——拿現代來比喻的話,便是一個是“尖子班”、一個是“速成班”。
這點,張潤也有跟他講過:賈璉進“速成班”,那實在是無奈之舉。一則年紀不小了,二則無須依靠讀書拼前程、要求沒那麼高。所以,纔會專門對賈璉進行“應對院試式”的教育——當然,更因爲是親外甥纔會如此。換作其他人?還是乖乖從頭唸到尾吧。
不過這種“速成班”在考上秀才就辦不成了,畢竟鄉試要求基礎更牢、涉及範圍更廣,完全不是現階段的賈璉能考上的——當然,賈赦還有張家上下,都沒要求亦沒指望賈璉一定要中舉。
這些事,自然是不能對當事人說實話的。不過,的確在賈璉中了秀才後,雖說張家對其唸書方面沒放鬆,但明顯已經沒有之前的那種迫切感了。
這種情況之下,倒是將賈璉對科舉的鬥志昂揚、志在必得給凸顯了出來——這位不止舉人,更想要金榜題名呢!
對此,張家人哪能不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不,張潤便出了此下策,想說借鄉試叫賈璉這小子認清一下事實。偏偏又擔心打擊太過了叫人一蹶不振,因而又見天說些“這次下場純粹去見識”之類的話。
——如今看來,張潤的話賈璉是聽進去了不錯。不過就是聽得太進去了,這位對鄉試當真是毫無思想包袱,一副準備去秋遊一般的心態……
也不曉得遠在金陵的張潤有沒有因此而氣得吐血。想着,薛螭在心中呵呵。
——出於對名爲師兄實爲老師的張潤的維護,加上賈璉作爲準考生這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太礙眼了,所以薛螭決定、小小地作弄一下對方。
正好,他是知道賈璉來揚州是想幹嘛的——畢竟他經常來往張家,又有賈赦的路子,張師母張大.嫂.給賈璉挑媳婦的事可瞞不了他。
準備定下來的於家姑娘的情報他亦大致清楚——不得不說一聲,賈璉當真是走了狗嗶運。死了爹的二品大員嫡女,上頭有兩個很上進的兄長,族人姻親都不差,這放到京城都是很喫香的,更不用說在南邊了。
如今兩家結親基本是板上釘釘了,想來賈璉的情況,人於家也是清楚的——所以會認爲賈璉在考前四處蹦躂“太猖狂”於是要反悔、那是沒可能的事。
——問題是“當局者迷”啊!薛螭在心裏作微笑攤手狀。看看賈璉這越慌越咳、越咳又越慌的樣子,多麼可樂啊!
那廂薛螭暗樂了好一會,這廂賈璉纔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後者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茶,順了順氣,方端着一張因爲咳嗽而紅彤彤的臉,指着薛螭“你”了好幾聲,最終卻化成無可奈何的一句:
“……真真是、人小鬼大!”
——顯見,賈璉亦是想起他的親事輕易不會出紕漏這點了。
薛螭笑眯眯地應道:“不敢當、不敢當。”嗯,“人小鬼大”這個形容,的確沒錯。
賈璉見此,反而被氣樂了。
“好了,不說我的事了。”賈璉平復了一下心情,端出了談正事的姿態,說道,“薛師弟啊,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回到底打算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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