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風凜冽，茹小囡只好把整個腦袋都縮在了衣裳裏面。
也不知青墨顏的馬跑了多久，她感覺到耳邊的風小了些，這才伸出頭來。
荒山，唯有北風吹過頭頂，在樹枝間發出尖銳的哨音。
青墨顏在山下棄了馬，來到半山腰時停了下來。
“唧唧？”茹小囡向他叫了幾聲。
就是這裏嗎？
青墨顏解開厚氅，茹小囡順勢跳落在地上。
小風一吹，她打了個寒噤。
還好身上有層皮毛，不然可真是冷啊。
青墨顏踩着枯枝往前走，一邊從懷裏掏出火摺子。
茹小囡緊跟在他身後。
枯樹叢間隱隱露出一方墓碑，看樣子年頭很久了，幾乎都要被附近生長的樹枝覆蓋住。
青墨顏抽出劍來，砍了一陣，這才能繼續往前走。
茹小囡蹲坐在地上，看着青墨顏來到那座墓碑前蹲下去，用手拂去上面的浮土。
藉着火摺子的火光，隱約能夠看清墓碑上面的字跡：青侯府，正妻，無名氏之墓。
茹小囡看不懂上面寫着什麼，只覺得青墨顏臉色不太好，周身散發出陣陣戾氣。
“唧唧？”揚着毛茸茸的小腦袋，她發出問詢的叫聲。
“沒錯，是這裏。”青墨顏低聲道。
可是墓碑上“無名氏”這三個字又是怎麼回事？
爲何他的生母連個姓氏都沒有留下，而且還被葬在這種地方，就好像是……見不得人。
青墨顏蹲在那裏盯着墓碑，就好像生生要把它看穿一樣。
爲什麼？明明他的生母是侯府的正妻，卻會死的這般無聲無息，就連府裏的祠堂裏也不曾有她的牌位。
他死死扣着墓碑，不知不覺間手上用力，竟把腐化的墓碑一角掰裂。
“唧唧！”腳下突然傳來香狸急急的叫聲。
青墨顏低下頭來，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倒映出小東西溼漉漉的大眼睛。
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你不用擔心……我沒事。”
他的疑問太多太多，他甚至連當初爲何身中蠱毒之事都沒有查清，要是因爲這點事就一蹶不振怎麼行。
“唧唧！”小香狸仍然不斷的叫喚着，小爪子指了指墓碑，又使勁的搖頭。
青墨顏眉間微微蹙起，他弄不懂它想表達的意思。
“變回來。”他命令道。
香狸脖子後面的毛瞬間立了起來。
變什麼變，連件衣裳都沒有，這夜黑風高的……
“唧唧！”茹小囡叫的更響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青墨顏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直接提着她的後頸把她放進了懷裏，然後拉緊身後的厚氅，將她包裹在胸前。
“現在可以變回來了。”青墨顏命令道。
黑色的香狸整個都傻住了。
這個樣子……她要是變回來了，豈不是……
“快點！”青墨顏催促着。
咬了咬牙，茹小囡催動體內熱流。
青墨顏感覺到懷裏忽地一沉，連忙用力抱住。
軟軟的，香滑的肌膚手感極佳。
“說吧，怎麼回事。”青墨顏拉了拉厚氅，將她光溜溜的肩膀遮住。
“這座墓裏是空的！”脆生生的童音響起。
青墨顏驚住了，“空的？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能看得見死氣啊。”茹小囡認真道，“但凡是埋着死人的地方，周圍都會存在着死氣，但是這裏沒有，乾乾淨淨的。”
見青墨顏似有不信，茹小囡從厚氅裏伸出手來，雙手掐印，然後摟住了他的脖子，用小舌頭在他的眼睛上面一舔。
“你看那邊。”茹小囡指了指一側，“那裏有死氣，所以那裏一定也有墳墓或是埋着死人……”
話音未落，青墨顏已然大步走過去。
果然，掩映在枯草叢中，露出半個墓碑的一角。
“還有那裏也是。”茹小囡一連點出幾處，都存有死氣的地方，都有荒廢的墳墓存在。
青墨顏重新走回他生母的墓碑前，在那裏，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空的？
青墨顏解了大氅的帶子，將它全都裹在茹小囡的身上，然後尋了處乾淨的地方，將她放在那裏。
“青墨顏，你要做什麼？”
“挖開。”青墨顏從腰裏拔出匕首，蹲下來，居然真的開始挖掘起了泥土。
茹小囡知道這個時候不管她怎麼勸阻都是無濟於事，青墨顏只有親眼看到纔會相信。
青墨顏低頭挖了整整一個時辰，終於將墳墓挖開了一個大坑，露出了裏面的棺木。
因爲年頭太久，棺木又是一副廉價的，早就腐爛的快要酥掉了。
青墨顏纔將手放上去，棺木便裂開了。
茹小囡因爲光着腳丫，地上的枯枝非常紮腳，她挪動了半天才挪到墳墓前。
棺材裏果然是空的。
青墨顏低頭蹲在那裏久久不語。
茹小囡被這種無形的壓抑弄的渾身不舒服，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又過了好一會，一陣北風吹過來，茹小囡鼻子一癢，“阿嚏！”
青墨顏身子動了動，可能是因爲蹲的太久的關係，站起來的時候身形有些不穩。
茹小囡趁機開口道：“是不是你父親記錯了地方？”
青墨顏搖了搖頭，就連墓碑上的字都能對得上，怎麼可能是他記錯了。
“那麼……是他故意騙你的？”
“不會。”青墨顏啞着聲音道，“他拖了這麼多年都不肯讓我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想瞞着我，這次要不是爲了二弟的差事，他也不會告訴我，這麼短的時間內，他來不及造出一處假墓來騙我。”
“那爲什麼裏面是空的呢？”茹小囡不解道，“是不是你母親根本就沒死……或是當初她去世的時候就連你父親也找不到屍體，又怕你知道，所以纔不想告訴你……”
青墨顏猛地擡起頭，“你說什麼？”
“是不是因爲找不到屍體……”
“不是，是之前的那句。”
“你母親也可能還沒死……”
青墨顏一躍從墓坑裏跳出來，黑暗中眼睛亮的就像夜空的星星，“對，就是這個，你說有沒有可能她還活在世上！”
“當然，也有這種可能。”茹小囡本想說這只是一種假設罷了，但看到他這麼興奮，所以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重新把墳墓填平，回去的路上，青墨顏的情緒明顯平靜了許多。
茹小囡扭了扭身子，這麼光溜溜的跟他擠在一個大氅裏，還是讓她有些彆扭。
“我變回香狸吧？”她問。
“不要，等到城門再說。”
“可是這樣我很冷。”
“抱緊一些就不冷了。”
茹小囡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這麼無恥的話，居然說的理直氣壯！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冒出一句，“青墨顏，難道你喜歡抱着我？”
“當然。”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她呆呆的問。
青墨顏收緊雙臂，將下頜擱在她的發頂，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其實他真的不知道，也許在她還是香狸的時候，某一天，當他抱着她的時候，突然間發現，自己竟捨不得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