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裟萊的摺扇“啪”地落下來,正打在於靜祺的琴上。
“錚”的一聲,於靜祺的琴走了音。
“這是你第三次走神了。”焦裟萊面帶微笑,眼中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再有下一次,你就給我頂着琴站到門外去!”
於靜祺垂眸,一語不發。
他也不想走神,但是他滿腦子都是茹小囡說過的那句:反正我也活不了多少年……
趁着焦先生轉過身去,於靜祺飛快瞄了茹小囡一眼。
茹小囡臉朝下趴在她的琴上,睡的正香。
於靜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太后送給他了一枚木雕的護符,裝在小小的錦袋裏,讓他帶在脖子上,說是茹小囡親手製的,可以在危險的時候保護他。
這個丫頭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會讓他的心境如此煩亂。
於靜祺的琴絃再次走音,焦裟萊目光銳利的看過來。
茹小囡打了個哈欠,清醒了些,伸手撥弄起琴絃。
雖然她不懂古琴,但是聽了這麼多天,還是有點感覺的,至少哆來咪的調子還是能找得準的。
可是她的那點琴技在衆人堆裏,就像一隻黑鴨子藏在白天鵝羣裏那般扎眼。
焦裟萊猛地攥緊了手裏的扇子,“茹小囡,你不困嗎?”
“剛纔睡了一覺,好多了。”茹小囡笑嘻嘻的,“多謝焦先生關心。”
焦裟萊笑的燦爛,學堂內瞬時死寂一片。
誰都看得出來,先先生此刻笑的有多燦爛,他的內心就有多狂野。
要不是因爲他狠不過大理寺少卿,擔心自己將來會沒有了墳頭,他真想一下子把這個小丫頭扔出去。
茹小囡撥弄着琴絃,一下一下,認真之極。
“你真的會彈嗎?”焦裟萊笑的鄙夷。
“稱不上會……我這幾天譜了一支曲子,不如彈給先生聽聽?”茹小囡忽閃着純真的貓眼。
焦裟萊一口氣沒喘勻,險些嗆住了。
譜曲?她以爲她是誰!
焦裟萊強壓心中怒火,用摺扇敲了敲桌面,對衆人道:“茹小囡說她譜了一曲,不如現在就讓她彈給我們聽聽如何?”
焦先生都這麼說了,學子們誰也不敢反駁,只能說好。
於靜祺擔憂的看向茹小囡,低聲斥責,“你要想在書院裏待下去就不要胡鬧!”
茹小囡翻了個白眼,“你一點也不信我。”
於靜祺不禁語噎當場。
他確實不曾相信過她,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啊,這麼不靠譜的丫頭,誰敢信啊。
茹小囡得意的揚着腦袋:“你們都聽好了啊,我這還有唱詞兒呢。”
焦裟萊抱着肩膀,半眯着嬌媚的眸子,只有離他近的學子才能聽見從他鼻子裏時發出的一聲冷哼。
茹小囡先試了試琴絃,聲音單調而生澀。
焦裟萊笑的更加不屑。
終於,茹小囡找準了音,手指在琴絃上撥弄了起來,嘴裏唱道:“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地快,跑地快,一隻沒有腦袋,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啪嗒”焦裟萊手裏的摺扇墜落在了地上。
扇骨在地面彈跳了一下,就像一個垂死的人在做最後的掙扎,而後便一頭栽倒在地上,靜靜的,一動不動。
所有人全都望向茹小囡,琴聲中,彷彿不斷傳來衆人石化後的碎裂之音。
“咔吧,咔吧……”
於靜祺整個人就像傻了似的呆坐在那裏,耳畔只剩下了那帶着魔性的歌聲:“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焦裟萊面帶微笑,緩緩揚起他那嫵媚動人的面孔,朝向天空,然後,直挺挺的向後倒了下去。
暈倒了。
“焦先生!”
“焦先生,您要挺住!”
“先生,您醒一醒……”
學子們亂作一團,七手八腳的上前將焦裟萊扶起來,又是拍打前胸,又是捶打後背。
過了好一會,焦裟萊才微蹙眉頭,睜開眼。
“先生,您終於醒了。”一名學生關切道。
焦裟萊擡雙眸,滿含憂鬱的環顧了一下四周,開口道:“剛纔爲師做了個惡夢,夢見有人彈奏了一支可怕的曲子。”
“焦先生,您沒有做夢。”於靜祺上前道。
“先生,我唱的怎麼樣?”茹小囡從旁伸出頭來:“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焦裟萊眼睛向上一翻,丟下句:“爲師再暈會。”倒回了地上。
“快把先生送去藏書樓吧。”於靜祺提議。
幾人擡起焦裟萊,離了學堂。
沒了教習先生,衆位學子也很快都散了,紛紛離開學堂。
於靜祺趁周圍人不備,一把拉住茹小囡,拽着她便走。
“哎……哎?你要去哪?”茹小囡力氣比不過他,只好被他拖着走。
來到無人處,於靜祺這才鬆開手。
“茹小囡,你別再鬧了好不好。”於靜祺簡直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自從你來了書院,就沒有一天太平過,就算我求你,能不能有些女孩子的樣子。”
茹小囡不以爲然,“我爲什麼要有女孩子的樣子?”
於靜祺氣的黑了臉,指點着她,“你看看你自己,哪點還像個大家閨秀。”
“我本來就是沒有爹孃的野孩子,從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茹小囡翻了個白眼,一不小心,她把實話說出來了。
然而於靜祺卻想歪了,他想起太后說起過的,茹小囡的身世。
自小父母都被傀儡師殺死了,可不就是野孩子嘛。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於靜祺只覺得自己的舌頭像是打了結,瞬間就不利索了。
“我來書院只是爲了想幫青墨顏查案,你不用嫌我煩,等案子了結後我自然就會離開。”
這破地方,就是求她來她都不來呢。
學的什麼琴,天天不是練字就是作畫,煩都煩死了。
“離開,你要去哪?”於靜祺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打瞌睡時說的那句話來了。
“茹小囡,你跟我說實話,你說的那個……你活不了多少年……是什麼意思?”於靜祺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你問這個啊。”茹小囡沒心沒肺道,“我只有十三、四年的壽限,所以等你到了而立之年,我那時早就不在了。”
一陣寒風颳過,初結在於靜祺心頭,還未待放的花蕾就這麼凍成了冰坨,墮入了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