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獄卒打開牢門,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於靜祺躺在牢房內的牀上連動都沒動,他這個樣子躺在這裏已經有三天了,連眼珠都不曾轉動過,要不是還有呼吸在,外面的人簡直以爲這裏躺着的是個死人。
兩名獄卒先擡進來個小桌子,還有兩把椅子。
簡單的收拾了一番後,有人在桌上放了個食盒。
食物的香味飄了過來,於靜祺的眼珠動了動。
他好幾天都沒有喫東西了,自從住進牢裏,他就像被剝離了魂魄的人偶,渾渾噩噩的,不管大理寺的人如何審案,他始終一言不發。
可是這食物的香味不像是牢內的飯食,這一點他還是能分得出來的。
牢門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有獄卒低低的提醒道:“茹姑娘,小心腳下。”
於靜祺緩緩轉動腦袋,循聲望去。
一個身穿大紅刻絲夾襖的小姑娘進了牢房,外面獄卒將牢門關上,但是卻沒有上鎖。
“茹……小囡?”於靜祺從嗓子裏好不容易纔擠出一個名字。
茹小囡看到於靜祺的時候嚇了一跳,站在那裏半天才認出他來。
往日貴氣逼人的小王爺,這時候就像個破落戶,身上的錦袍皺皺巴巴不說,就連頭髮也散亂着,一頭銀白色的長髮……看起來分外詭異。
“於靜祺,你的頭髮怎麼變成這樣啦?”茹小囡驚道。
於靜祺伸手扶着牆,好不容易纔撐着身子坐起來。
他明明才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可是現在看起來卻像是個垂暮的老者。
茹小囡想過去扶他,卻被於靜祺揮開了。
茹小囡也不惱,轉身先坐在了椅子上,打開食盒,將裏面的幾樣菜擺到桌上。
於靜祺坐在那裏緩了半天,這才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慢慢走到空着的椅子旁。
“誰讓你來這裏的?”他惡狠狠的瞪着茹小囡,“是青墨顏?”
“當然是青墨顏啦,不然你以爲還有誰。”茹小囡毫不隱瞞的承認了,從食盒的最底層,她發現了一隻酒壺,不由得歡呼出聲,“真難得,青墨顏從不讓我碰這玩意,今天可是託了你的福呢。”
她笑嘻嘻的拿出兩隻酒杯。
於靜祺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按住了茹小囡提着的酒壺。
“青墨顏讓你來做什麼,當說客?”
茹小囡歪着腦袋想了想,“他沒說……他只說你不肯喫飯,所以我來看看你。”
於靜祺皺着眉頭。
茹小囡又開始倒酒。
“放心吧,這酒裏沒毒。”
於靜祺嘴角扯了扯,直接端起了酒,一飲而盡。
茹小囡連倒了兩次,都被他一口氣喝了。
茹小囡不悅道,“不準喝的這麼快,我的那份都要沒有了。”
於靜祺坐在那裏呆呆的瞪着眼睛,看着茹小囡拿筷子幫他夾菜,“先喫菜墊底啦,不然很快就醉了,到時可是什麼話都會亂說的。”
於靜祺看着遞到眼前的筷子,嘴巴動了動,他想用自己的筷子去接,但是茹小囡一直把筷子遞到他嘴邊去了。
他不得不張開嘴,直接把它喫下去。
“於靜祺,你喫這個。”
“於靜祺,你這樣子好像白髮魔女啊。”
“你不知道什麼是白髮魔女?我說給你聽……”
牢房內,他們只能聽見茹小囡的說話聲,嘰嘰喳喳的,就像只小麻雀。
顧先生不安的看了眼青墨顏。
“少卿,茹姑娘這樣真的行嗎?”
青墨顏沒接話,他只是眉頭緊鎖,傾聽着牢房內的動靜。
茹小囡的性子他最清楚不過,要是他真的給了她任務讓她探於靜祺的口風,她一定會緊張,而且會讓於靜祺看出來。
可偏偏這個丫頭是個迷糊的,跟於靜祺東拉西扯,讓人摸不到頭腦,這樣反而最容易讓人放鬆心境。
茹小囡只喝了兩杯就不敢再喝了。
於靜祺瞥了她一眼,譏諷道:“就這點酒量還敢喝酒?”
茹小囡不服的揚着小腦袋,“我願意,青墨顏都不說我,你算哪門子的。”
聽了這話,於靜祺目光忽地黯淡下來。
茹小囡自覺說錯了話,可又不知自己錯在哪裏,正在糾結忽見於靜祺拿起筷子,在酒杯上叮叮的敲打起來。
茹小囡默不作聲的聽着,越聽這節奏越熟悉,於靜祺居然扯着嗓子唱起來,“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地快,跑地快,一隻沒有腦袋,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茹小囡呆了呆,嘻嘻笑起來,“你真厲害,聽了那麼一次就記住啦?”
於靜祺卻不理她,不斷敲打着酒杯,繼續唱,可是接下來的詞全都是:一隻沒有腦袋,兩隻沒有腦袋,真奇怪,真奇怪……
“爲什麼全都沒有腦袋啊。”茹小囡奇怪的問。
於靜祺捂着臉呵呵笑起來,笑着笑着,他又突然哭起來。
茹小囡坐在那裏不知所措,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又哭又笑的。
於靜祺好半天才平靜下來,“茹小囡,我要是早些認識你就好了。”
茹小囡眨巴着大眼睛,早些,早些她還在另一個世界上學呢。
“現在也不晚啊。”她安撫道。
於靜祺苦笑了聲,“要是早些認識你……我現在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了。”
茹小囡一臉不解,“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爲什麼要用咒殺術殺人呢?”
“因爲我想活下來啊。”
“誰要殺你?”茹小囡越聽越糊塗。
“你覺得呢,我在宮裏爲質,遲早我父王都會像二皇子那樣,被人陷害,到時在宮裏還會有我的活路?”
茹小囡歪着頭看着他,沉默半晌,“於靜祺,我覺得你有被害妄想症。”
“什麼?”於靜祺愣住了,這是個他從沒聽過的新詞。
茹小囡託着下巴,眼睛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或許……還有別的原因,你能把衣裳脫下來給我看看嗎?”
另一邊的密室裏,顧先生手裏的筆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青墨顏臉色鐵青,袖子裏的手慢慢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