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顏跟長恨說話的聲音很低。
“少卿大人，您看要不要上報宮裏頭……”長恨猶豫道，“再這麼拖下去怕是等不到天亮了。”
青墨顏冷哼了聲，“宮裏頭能有什麼好辦法，太醫院那幫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平時給後宮的貴人們診個平安脈還好，真到了關鍵時候，一個個全都往後縮。”
“可是總不能讓五殿下死在牢裏頭。”長恨急道，“皇上若是怪罪下來……”
“正卿大人已經進宮去了，想來這會皇上應該已經知道了。”青墨顏沉吟道，“你們幾個醫官就多多費點心，照看着些。”
兩人正說着話，忽見裏屋的簾子動了動。
青墨顏轉過頭去，只見簾子後面冒出了個小腦袋。
“青墨顏，於元君要死了嗎？”
長恨嚇的“噓”了聲。
青墨顏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招手讓茹小囡過來。
“看樣是不行了。”
“傷的很重嗎？”
“刺在要害上，主要是他自己沒了求生的念想，自己不想活的人強求不來。”青墨顏解釋道。
“那就讓他有想要活下去的念頭好了。”茹小囡道。
“這個談何容易。”青墨顏苦笑。
“有什麼難得，於元君不是覺得他欠了長恨的嗎，就讓長恨換了女裝去照看他好了，就說青墨顏有令，於元君要是死了，讓長恨給他抵命。”茹小囡打了個哈欠，“於元君聽了一定會活過來的。”
青墨顏與長恨全都呆住了。
這個主意……還真是損啊！
青墨顏露出微笑，“真沒想到，你也能想出這種好主意。”
茹小囡美滋滋的把頭靠在青墨顏身上，她困的要命，又被他誇了，就像只討寵的貓咪，在他懷裏挪來挪去的，沒一會就又閉了眼睛。
青墨顏將茹小囡打橫抱了起來，“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去換女裝吧。”
“可是……”
“這幾天你就不用管外面的事了，只要照顧好五皇子就行。”
“可是少卿大人……”
“少什麼東西儘管開口，我讓他們給你送進去。”
青墨顏抱着茹小囡進了內室，留下長恨一個人在外面凌亂着。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還要她去照顧於元君。
大理寺，大牢內。
於元君躺在那裏，感覺身體輕的好像要飛起來。
這就是臨死之前的感覺嗎？
他能聽見周圍的聲音，但是卻不想睜開眼睛，有人往他的嘴裏灌了什麼。
又苦又澀。
不要來打擾他，他只想安安靜靜的躺一會。
“又把藥吐了……喂不進去啊……”有人在耳邊道。
於元君覺得好笑。
他都要死的人了，還喂的什麼藥，能不能讓他安靜一會啊。
反正他母妃一族的人都死了，很快就會輪到他。
不管他如何解釋也沒人相信四皇兄真的不是他毒死的。
那一天他只是奉了太子之命前去探望，因爲皇上不在宮中，太子代理政務，派人去探望四皇子也是情理之中。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想去探究是誰害了自己。
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已經看厭了宮裏的所有。
“五殿下，你要是死了少卿大人可是會要我陪葬的。”
是誰？
好像……是那個醫官，對了，是醫官長恨。
他剛纔在說什麼？陪葬？
對了，還不知道被送到千樂坊的她……怎麼樣了。
嘴邊又有人送進來苦澀的湯藥。
於元君微微睜開眼睛。
就算是死，他也不想讓這個人看到他的狼狽，至少他還想保有他的驕傲與尊嚴。
眼前人影晃動，似乎是一個女子的模樣。
是他看錯了嗎，還是死前出現的幻覺？
他竟然看到了她！
女子手裏端着藥碗，看到他醒了微微一愣，繼而手法熟練的又往他嘴裏灌了一勺湯藥。
於元君毫無知覺的把藥吞了下去。
“你……”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險些打翻了對方手裏的藥碗。
女子瞪了他一眼，但是並沒有指責他什麼，繼續拿了勺子喂他。
“你，你叫什麼……”於元君的聲音極低，嘶嘶吐着氣，如果不仔細聽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女子沒有理會他，而是不斷把藥灌進了他的嘴裏。
於元君腦子清醒了些，想起半昏間聽到了聲音。
“你怎麼會在這裏？”
女子露出了個無奈的表情，“少卿大人有令，你要是死了，要我陪葬。”
“是少卿大人把你……找來的？”
女子點了點頭，在他的牀邊坐了下來，“現在說吧，你是想死想活。”
於元君呆呆的盯着她，嘴角抖了抖。
他想說那個“死”字，但是在看到她臉上無奈的表情時，怎麼也說不出這個字來。
“我現在活着……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怎麼沒有？”女子挑了挑眉，“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在背後害你至此？不想復仇嗎？”
於元君呆呆的搖了搖頭。
女子驚訝的望着他。
“你還真是想的開，難道就一點也不恨？”
恨嗎？
於元君茫然的睜着眼睛，他不知道，他現在什麼也不想了，只想離開。
不管是以什麼樣的方式。
死，或是……什麼別的方式都可以，只要不再讓他想起這一切。
他從來都沒贏過，繼續下去只會讓他損失更多，不如就此打住。
“我不管，反正你要是死了我也要跟着倒黴，你要是敢在我跟前蹬腿，別怪我翻臉。”女子瞪了眼睛，伸手往他嘴裏塞了個東西。
又甜又鹹，好像是什麼藥丸。
“你要是敢吐出來信不信我讓你連整個碗都吞下去？”
於元君咕嚕一下把藥嚥了下去。
整個碗……
“好狠……”於元君苦笑，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剛纔吞下去的藥丸起了作用，他有些想睡。
恍惚着他卻不想閉上眼睛，一直盯着那個女子看。
她還沒有告訴他自己叫什麼，他有些不甘心。
認識這麼久了，每次見到她的時候，都是在彼此最尷尬的時候。
女子收了牀邊的藥碗，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於元君忽然看到她的一隻手背上留着一個清晰的痕跡。
那是一道鞭痕……
於元君霍地睜大眼睛。
他不會看錯，那個鞭痕的形狀，跟長恨醫官手上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