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葉子青春 >葉子(十九)
    夜很深了,但我還是睡不着,陽臺上某個角落裏的夜蟲在低鳴着,還有偶爾的從某條小巷傳出的狗吠和某個屋頂上貓兒如同嬰兒般哭泣的聲音。.biquge我在牀上翻來覆去聽着窗外那些詭異的和擾人的聲音和不時在我耳邊“嗡嗡”作響的蚊子的聲音,着實讓我煩躁得不行。我翻身下牀,走到門口打開了那扇木門,然後走到陽臺。此時月光正傾瀉在陽臺上,銀色的光泛着淡淡的朦朧的色彩,我走出屋檐,沐浴在月光下,然後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明亮皎潔的月亮高掛在夜空,安安靜靜的流淌着光,有無數的星星在陪伴着它,同樣靜靜的在閃爍着光。我靜靜的望着那一輪圓月和滿天星斗,那些往昔的故事和傳說又泛上心頭;天頂一粒星,地下讀書齋……。那些小時候聽慣了的故事讓我對月亮有着無盡的幻想,觀音娘娘,嫦娥姐姐,還有一隻小白兔,這些美好的神奇的故事一直伴隨我,雖然長大後的我已經不相信嫦娥姐姐還會在她的廣寒宮裏度守空房等她的后羿哥哥,而且那隻小白兔應該也早以長大了,但那種激盪還是殘存了下來,然後在這樣的夜晚它又會再度萌芽,長出聯想的葉子,然後那葉子又開始飄,飄落在那條流淌的小河上,而那條小河便伴着月光流向了往昔好多個地方,潤澤了好多的回憶,讓它成長,開花,開出了好多碩大的黃色的菊花,那些菊花在小院子裏散發出淡淡的幽香,那些幽香吸引了幾隻小蜜蜂在它長長的花瓣上停留或盤繞,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幾個大人,圍着一張桌子,桌子上面擺放着一套茶具,有時候也點着幾根蠟燭,或者放着一個蓄電池,一盞小小的燈掛在旁邊,那些大人們圍在一起喝茶,聊天,這種場景時常出現在我們農村夏夜停電的時候,每家每戶,或點着燈,或點着蠟燭,或在家裏,或在門口,然後我們,幾個小孩,走街串巷,我們在抓賊,我們在救國,我們大吵大鬧,我們拿着小石頭或抓起一把沙子朝別人家的窗口扔進去,我們趁人家不注意把他們門口倒剩菜剩飯的桶踢翻,或者朝人家關上的門猛踹一腳,然後就跑,拼命地跑,有多遠跑多遠,跑到不行了,大夥聚在一起,好開心地笑。這是我們小時候經常乾的事情。當然了,有時候我們也是幾個人,我們手裏拿着一條木棍,我們一條街一條街地找,找小貓咪或大貓咪,我們要打貓,然後我們找到了,我們幾個小孩一擁而上,手裏揮舞着小木棍,衝啊!殺呀!我們大夥追那隻被我們嚇得屁滾尿流四處亂竄的貓咪,從街頭追到巷尾,衝啊!殺呀!但那些貓都好敏捷好神奇,我們都讓它給跑了,然後我們就分頭行動,我們包抄,我們一班人悄悄地從另一條路包抄,我們把街頭巷尾都給堵住,然後那隻貓咪茫然四顧地站在街邊,這時我們開始行動,衝啊!殺呀!我們兩邊開始進攻,我們要打那隻貓咪,我們衝上前去,然後那隻貓就真的急了,它跳牆了,它跳上了某家的窗戶,再跳上了一條電線杆,它搭在上面往上爬,爬到頂的時候便又跳到人家屋頂上,然後坐在上面很悠閒地舉起一隻腳慢慢地舔着,這時候我們都好失望,我們開始哄那隻貓咪。“小貓咪,下來呀!我們有喫的哦!我們有糖。”但那隻貓咪它不下來,它依然很甜蜜地在舔自己的腳。“撲領姨你下不下來。”因爲它不停我們的話,所以我們生氣了,我們罵它媽媽,我們很希望它下來。但它還是不聽話,它沒有下來,它只是用那隻舔過的腳學着招財貓向我們招了招,然後便翹起了它的小屁屁,跟我們拜拜了。我們失敗了,我們徹底失敗了,但沒關係,我們不氣餒,我們可以從新來過,於是我們便又開始行動,我們拿着木棍,一條街一條街地找,我們要找貓咪,我們要打貓咪。

    往昔的歲月在我的腦海中流淌,此時正有一隻貓咪站在某家的房頂上,像人哭一般地叫着,我聽得毛骨悚然,於是我在陽臺上拾起了一塊小石頭,我朝天扔過去,我不想打他,我只想趕走它,然後那隻貓就真的被我趕走了,它跳下了屋頂,跑在了街上,消失在小巷裏。這時我又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它依舊皎潔明亮,然後在這樣的月光中,我又依稀看到了那個時候的夜空:夜空中,月亮依然是高高掛在上面,發出明亮的光,然後在月光下,在我家後面那一塊不大不小的空地上,經常坐着好些大人,男的抽菸,說話,吐痰,女的說話,大笑,絞花,他們經常都在夏日的夜裏,聚在一起,吹着涼風,嘮嘮各自的家常,談談最近的收入情況。記憶中那裏,有一個小店面,裏面賣各種小零食,外加油鹽醬醋,那個小店旁邊,有一間空着的小房間,經常有人在那裏打牌,圍着好些人,一打就是一夜,然後在那個小店旁邊,有幾個豬窩,豬窩有兩個是荒廢的,那兩個荒廢的豬窩裏面,有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它在我們救國的時候,我們就經常會躲到裏面,裏面晚上的時候烏漆麻黑,有好多的老鼠和蟑螂,四壁也結了好些蜘蛛網,但那個時候我們不管這些,因爲我們在救國,我們都挑最隱蔽的地方躲。而在那兩個豬窩中間有一棵樹,那棵樹長得好高好高,我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只曉得它應該很老了,每逢有大風吹過的時候,它那種牙籤一樣的樹葉會隨風飄起,好多好多,好長好長,發出好好聽的沙沙聲,這個沙沙聲,在每一個起大風的夜晚,我獨自一人躺着牀上的時候,我都能聽到這種沙沙聲,它是從那棵樹發出來的,那棵隨風飄搖的樹,它微微地晃動着,像是在打掃那輪依舊安靜地掛着的皎潔的月亮,那輪明月斑斑駁駁,它彷彿活了一樣,而我就會一直望着那輪明月,我走過了那幾個豬窩,而那輪明月同樣也會離開那棵樹,依然一塵不染的高掛在夜空。然後在夜空下,在好多個這樣的夜晚,我獨自一人挨家挨戶到扒着人家的窗戶,我要看窗戶裏面是些什麼人家,都是些什麼人,在看什麼電視,電視裏有一些畫面,白雪皚皚,有好多好多光禿禿的樹筆直的站着,然後有一個人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朝着發出強烈光線的太陽走去,白雪上留下了一條他的腳印,在陽光下照出陰影。這是我那個時候印象最深的畫面。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念念不忘這個畫面,我只是感覺到這裏面有什麼東西在指引着我,在圍繞着我,我感覺好像有什麼奇妙的東西在裏面,但我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當然也從來沒有去想過,因爲我沒想過要去想,我僅僅只是感覺到它有問題,而且其實這類問題還挺多:比如有一個人好費勁地爬上了一塊大石頭,或者應該說是一個懸崖,他好不容易纔爬到了一個裂口處,那裏有一個平地,然後他就坐在那裏,點上了幾隻香插在土地上,然後拿一條長長的白布纏在頭上,接着他就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裏,有風在吹,吹起了那條白布,然後畫面就定格在那裏,好久好久,只有那條白布在飄動;或者還有另一個畫面就是一個男人提着一個竹籃走到山上的一個山洞裏,然後不久他就從山洞裏出來,走下山去,然後很奇怪的就是畫面老是在重複着他走到山上,到山洞裏,出來,又下山,這個男的就這樣一直重複着,從沒有鬍子到有鬍子,從黑頭髮到白頭髮,從快步地走直到最後拄着柺杖慢慢地走,然後有一天他走進去山洞之後就沒有再出來了,最後畫面終於移向了洞裏,他在裏面變成了一塊石頭;我覺得這些東西真的好奇怪,在我小時候的眼光裏都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們爲什麼要這樣,他們到底在幹什麼!這些問題和影像縈繞在我少年的記憶裏好久好久,有時讓我感到好奇妙,有時也讓我感到好害怕,而這種害怕又會向我引向了另一樣東西,那樣東西同樣在我的腦海裏跟隨了好久;那是一件白色上衣,那白色上衣的上面有一個用白色毛線繡成的一個戴着一頂帽子的女人頭像,然後有一個我好熟悉的人穿着它,在一個有好些人坐着看電視的房間裏,在燈管下,我看着那件上衣,看着上面那個戴着帽子的女人頭像,然後不知怎麼的我就突然感到害怕,好害怕好害怕,然後這種害怕就一直都跟隨着我,跟隨了我好多年,每當我想到這件白色上衣我都會很害怕,因爲它讓我想到了一些東西,而那些東西從我小時候就一直都在折磨着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它讓我的童年變得好灰暗好恐怖,很多美好的東西都被它破壞了。我感到好可悲,我很不明白爲什麼那些大人老人要跟我講這些東西,特別是哪些老人,爲什麼要講這些呢!他們在我們幼小的心靈上埋下了罪惡的種子,注入了毒藥,然後在往昔的歲月中慢慢地侵蝕着我們,腐化着我們,讓我們殘缺不全,讓我們連笑容都有陰影,啊!請恕我直言,他們真他媽的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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