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五章 哪堪秋風助淒涼
    不知不覺之間,碧君已走了小半日,總算是從天橋走到了城東的景和樓。.shung這景和樓是新修的戲園子,因幕後的大股東有軍方的背景,所以出手闊綽,這園子也修的比旁的戲院更家挺闊新潮。不光外面的門臉和牌樓雕龍畫鳳,園子裏面的設計更是頗爲考究,既有180度圓弧形的大舞臺,還有三層帶包廂的觀衆席,真真是中西合璧,構思精巧。碧君站在正門前,望着眼前高大氣派的景和樓大戲院,心中暗暗感嘆:果然是紅角兒們唱戲的地方,想來滿北京城也找不出幾家如此氣派奢華的戲園子來。碧君還注意到,在正門的西側,掛着一塊約莫兩米高,四周雕刻着精美戲劇人物的粉色戲牌,上面用毛筆寫着京城活趙雲閆子聲梨園俏嬋娟駱月明。當碧君看到閆子聲這三個大字的時候,她的心中一陣激動,臉上也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她知道自己終於離她的平哥哥越來越近了。

    碧君到這裏時,離帽戲開鑼已經不遠,戲園子門口人頭攢動,售票處前也排滿了急着購票的戲迷。碧君本想去後臺尋子聲,可是剛走到戲園子旁的角門處就被兩個人攔住了,那兩個守門的人也不聽碧君解釋,極其不耐煩的把碧君轟到了一邊,一邊轟一邊用一口京片子說道:“姐兒們,甭說您了,換成總司令也要守咱戲園子的規矩不是,聽角兒唱戲啊就買票到前邊兒在那喝着茶聽啊,您不能沒頭蒼蠅似的亂闖不是?”

    碧君知道這兩人定是把自己當成跑後臺蹭戲的主了,本欲再上前分辨幾句,但一看周圍已經有好幾個過路的人不屑的瞟了自己幾眼,碧君不由得臉上一熱,心裏哼了一聲,一邊用手攏了攏被風吹的有些散亂的頭髮,一邊排到售票口買票的人羣后,準備排到跟前再問個究竟。

    好不容易捱到了售票窗口,裏面坐着一個駝背的中年男人,那人溫和地問碧君買幾張?碧君略微笑了一笑,說自己不是買票的,是來找閆子聲閆老闆的,自己是他親戚。那男子聽了碧君的話,倒也沒有不耐煩,只是又打量了幾眼碧君,然後告訴碧君,今天不巧的很,閆老闆告了幾天的假,後兒才登臺,不如到家裏去找。

    碧君聽了他的話,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一絲失望浮現在眼中。她抿了抿嘴,又問那人子聲的家在那裏。那賣票的人有些爲難的搖了搖頭,說自己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說,這會砸喫飯碗的。碧君還要央求,可排在後邊的人已經不耐煩起來,大聲嚷嚷着讓碧君少墨跡,不看戲就走開,少再這胡鬧。碧君被催促的有些難堪,她低頭朝後面輕輕地斜了一眼,然後滿是失望的走到了一旁。此刻,碧君心裏有些難過有些委屈,這些天從張家口到北平,她一路顛簸,一路提心吊膽,本來想尋到子聲,就能尋到一線光明,可是這一天下來,連子聲的人影都還沒見到。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裏邊的開場戲已經開演,碧君站在北平的秋風之中,不知該何去何從。就在這時,她看見有兩輛人力洋車跑了過來,前邊車上下來一個眉目和善的中年婦人,手裏拿着一個方方的布包袱。後邊的洋車上下來一清瘦高挑的年輕男子,身穿一件竹青色的長衫,外邊披着一件黑色的繡着幾隻蝴蝶的綢緞斗篷,因戴着一頂黑色的禮帽遮住了眉眼,所以看不清楚面容。碧君看見守門的兩個男子對那人很是恭敬,隱約聽見叫他什麼老闆。碧君心中一動,想着難道這人是子聲,是了,看那身量和年齡定是子聲無疑。碧君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她快步走到那門口,衝着已經走進門去的那人大聲喊道:“平哥哥,平哥哥,我是小福子。”那人本來已經登上臺階掀起門簾就要進去了,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叫他平哥哥,心裏不禁有一絲好奇,於是又放下掀開的簾子,轉身向門口望去。這人用手輕輕將帽檐擡了擡,藉着昏黃的燈光,看見門口站着一個梳着一根粗粗的麻花辮,身穿一件墨綠色豎條紋花樣褂子,肩上挎着一個布包袱的年輕姑娘。這姑娘雖說從頭到腳打扮的很是土氣,但是細細打量,還是很有些姿色的,特別是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透着靈秀。這男子打量了一下碧君後,聲音清越的說道:“你找的這個平哥哥官名叫什麼?”

    此刻碧君也看清了這男子的面容,原來是自己認錯了,禮帽下遮住的是一張面如傅粉,目如幽潭的清俊面容,但不是自己心中那個目若朗星,一笑就能融化冰雪的翩翩少年。碧君尷尬的衝這男子笑了一笑,說:“讓您見笑了,我認錯人了。”然後就要轉身離開。

    那男子見碧君神情失落,心中不忍,溫柔地又說道:“小姐慢走,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平哥哥官名叫什麼,興許我認識呢?”

    碧君聽他這麼一說,忙又回身笑着說道:“他官名叫閆子聲,就在這裏唱戲,可是方纔前邊的人告訴我他這幾日不在。”

    這男子聽碧君說出子聲的名字,眼前閃過一絲不爲外人察覺的歡喜,他頓了一頓,問碧君道:“那你是他什麼人?”“我是他,是他,是他親戚,我從張家口來。”

    “子聲這幾日扭了腰,是不在戲園子裏,你可以去家裏尋他。”

    “可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邊,也沒人願意告訴我。”碧君略有些委屈的說道。

    這人略微笑了一笑,說道:“這也難怪,整日家尋子聲的記者、女學生、各路的戲迷票友烏泱烏泱的,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都告訴去。這樣吧,天兒也不早了,我讓人送你過去吧。”這男子一邊說一邊將在門外不遠處正歇腳的自家的包車喚了過來:“順子兄弟,勞駕你將這位小姐送到甜水衚衕閆老闆家去,一定要送到後再返回來。”

    那車伕爽快的應了一聲,就跑過去拉車,碧君感激地衝這男子鞠了一躬,然後說道:“請問老闆貴姓高名,小女子感激不盡。”

    那男子只是笑了一笑,守門的人略有些巴結地說道:“這位您都不認識,您可真逗,這可是北平城裏大名鼎鼎的駱月明駱老闆。”這人看了守門的一眼讓他休要胡說,一邊示意碧君上車。

    望着碧君坐着車漸漸地遠去,子聲的好搭檔鐵兄弟駱月明這才掀起門簾走了進去。一邊往角兒的化妝間走,一邊猜測這女子是子聲的什麼親戚。他旁邊的那中年婦人嗔怪他道:“我說月兒,你好莫焉兒的送那丫頭去子聲的家合適嗎,萬一是個騙子怎麼辦?”

    “媽,我心裏有數,這姑娘叫子聲平哥哥,我就猜他們定有些粘連,子聲的乳名滿這梨園行知道的沒幾個人,不會有事的。”月明用手摟住母親的肩膀,笑着用頭抵了抵母親的胳膊,月明媽慈愛的幫他摘了禮帽,又用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髮,笑着說道:“都成角兒了,還跟個孩子一樣,往後娶了媳婦看你還這麼孩子氣不。”聽了母親這話,月明收住了笑容,靜靜坐在梳妝鏡前,若有所思的端詳起鏡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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