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三十四章 心曲爲誰吟
    王家的端午節比往年還要熱鬧,蔭山和自己的幾個兄弟子侄還有子聲在前院的正房裏坐了一桌,談天說地,划拳猜酒,好生的歡喜。.1kanshu後院晚秋的屋裏則坐着子聲的兩位姐姐、碧君還有後面纔來的晚秋的四嬸五嬸以及兩個堂妹,女眷們雖說沒有前院兒那麼歡騰,但也是談笑隨意,一團和氣。後院東邊廊上的飯廳裏則坐着蓉珍還有戲班子裏的七八個人,大家也是一邊喫着李嬸子夫婦精心準備的糉子還有各色的端午菜餚,一邊大口喝着黃酒,心裏也無比的快活。蓉珍雖說臉上一如往常一樣掛着甜膩膩的笑容,但是心裏卻如打翻了醬醋瓶子一般的又酸又澀。方纔她站在後院的月亮門下,遠遠的看見子聲提着端午的節禮走進了院子,一身月白色的長衫越發襯的他面若冠玉,眉目如畫。那子聲在上臺階的時候無意間轉過頭朝蓉珍看了一下,衝蓉珍微微笑了一笑。許是被蓉珍**辣的眼神看的有點害羞,子聲忙又正過臉去,微笑着走入了堂屋。

    子聲是蓉珍見過的笑的最好看的男子,那笑容再配上那閃着星光的眼睛,任你再鐵石的心腸瞬間也會融化在這個男人溫潤的笑容之中。蓉珍先前在梨園公會的幾次義務戲上遠遠地看見過子聲,不過見的都是扮上戲的子聲,雖說英武非凡,但是終究是隔着厚厚的油彩看不真切。若說第一次看見戲臺下的子聲,那還得是他隨着媒人和母親來送聘禮的那一天,蓉珍也似今日這樣遠遠的站在後院的門口,暗暗打量着這個溫潤中不失英武,俊朗中不乏剛強的年輕男人。此刻,面對着一桌子的菜餚,蓉珍一點胃口也沒有,更沒有興趣與這桌前的幾人說說笑笑。她心中爲自己不住的叫屈,恨恨的想:王晚秋有什麼好,論身材相貌清湯寡水的一點味道都沒有,一年四季病殃殃的只會窩在家裏繡繡花做做針線,性子也最是傲氣,從小到大在大家面前只會擺個大小姐的臭架子,這樣的人若非靠她爹王蔭山怎麼會攀上閆子聲,這老天最是捉弄人,我唐蓉珍樣樣比她強,只可惜投胎的時候錯了主意,沒鑽個好人家,要不然定會有我的一番作爲。

    想到此,蓉珍心裏越發的憤憤不平起來,她滿腦子都是子聲那英俊的臉龐和瀟灑的背影,一刻也不想再坐在飯桌前聽這屋裏人的喧鬧,她忽的站了起來,將筷子“啪”的用力放到桌上,然後面色沉重的走了出去,留下其他人一臉錯愕的望着她。蓉珍掀開竹簾站在廊上的時候,聽見前院有人在唱:

    “昔日有個三大賢,劉關張結義在桃園,弟兄們徐州曾失散,古城相逢又團圓”

    蓉珍站在廊上聽了一會,因之前聽過幾次子聲的唱,所以她聽出這是子聲的聲音,心裏難得由衷的讚歎一個人道:真是文武全才,靠上的功夫了得,就連這文唱也唱得老道,王晚秋上輩子也不知道燒了多少高香,遇到這樣一個可心的人。

    前院衆人的喝彩聲打斷了蓉珍的思緒,她滿面慍色的瞪了一眼晚秋的房門,然後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獨自生悶氣去了。

    晚秋屋裏,大家正一邊喫菜一邊親熱的聊天時,忽然耳邊飄來一陣高亢蒼勁的京戲,衆人忙停下筷子,仔細的聽了起來。雖說隔着一層院牆,聽的不大真切,但是那蒼涼的韻味還是深深的感染了屋裏的女眷們。周嫂子笑着對晚秋說:“聽出來沒,這是我那兄弟的聲音,看這意思是今兒要在老丈人面前露一手呢。”晚秋聽了之後,抿嘴一笑,然後又細細的聽了起來。碧君坐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因此她聽的要比旁人更真切些,她聽出這是《珠簾寨》的一段唱,當年在張家口的時候,沒少聽子聲唱,如今這唱功比過去更精進了。隨着子聲的唱段,碧君的眼前又浮現出當日的情景。子聲每次上臺前都要站在碧君面前,讓碧君幫自己再看看可曾穿戴的規整,碧君也每次都會幫他再整整行頭,理理衣帶挎刀,目送着他掀開簾子瀟灑的走出後臺。每次唱完前邊的戲,子聲一進後臺,碧君就會把茶壺遞到他的手中,那茶壺裏的水也準會不熱不涼,一切溫溫的剛剛好。每每此時,子聲都會咧開嘴衝碧君燦爛的笑上一笑,那笑容是那樣和暖,那眼神是那樣清澈,讓人不由得就想與他多待一陣子。

    碧君心裏五味雜陳,而此時的晚秋心裏卻是甜絲絲的,她恨不能掙脫這禮教的束縛,立刻就跑到前邊去見上一見自己的意中人,可是礙於這男女之間的大防,只得將滿腔的春情暫時的壓抑下來,笑着聽子聲在那邊動情的演唱,直到一曲唱畢,衆人的喝彩聲四起,晚秋這才又轉過臉來對桌前的幾人笑着說了句:“唱的真好,就是隔的有些遠,聽的不大過癮。”

    “咳,這還不容易,往後你過了門,天天讓他給你唱,讓你好好過過癮。”周嫂子邊說邊搡了搡晚秋,一時間臊的晚秋又紅了臉,大家被她那嬌俏的模樣逗的紛紛笑了起來。碧君也在衆人的笑聲中收起了思緒,隨意的夾了一筷子菜放入了口中,因爲沒看仔細,喫進去的是一隻魚眼睛,頓時碧君的嘴裏浸滿了苦澀的味道,她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心裏暗自說道:好苦,真的好苦。

    就在碧君勉強將那一隻很苦的魚眼睛嚥下去的空,晚秋笑着對碧君說道:“碧丫頭,前邊又是喫又是喝還有人唱,咱們幾個也不能太拘束,你不如給我們也唱一段拿手的怎麼樣。”

    碧君忍着口裏和心中的苦說道:“我唱的不好,沒得惹人笑話,還是甭唱了吧。”

    “誰說你唱的不好了,我爸爸沒少在我跟前誇你,說你有悟性又肯喫苦下功夫,唱的比剛來北平時又好了許多,就是那唐元宵比起你也差了好大一截子呢。”晚秋真誠的誇讚道。

    碧君又推辭了一番,晚秋的兩位嬸子和周嫂子一起鼓勵碧君,讓她亮上一嗓子,也讓大傢伙過過戲癮。碧君見盛情難

    卻,只得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起身開口唱道:“在陣前閃出了伯黨小將,他賽似當年的潘安容妝。賽韋馱,賽韋馱缺少了降魔杵杖,賽呂布,賽呂布缺少了畫戟銀槍。愛他的容貌相有話難講,有一句衷腸話與你來商量:你若是棄瓦崗將奴歸降,我與你作夫妻地久天長。”

    這一段《虹霓關》唱的清亮俏皮,不光合了端午的喜慶,又應了晚秋和子聲婚事的景,一段唱罷屋內的幾人紛紛爲碧君鼓掌喝彩。

    周嫂子笑着說:“我方纔還怕這妹子一開口就唱苦大仇深的蘇三呢,那可真就一腦門子官司了,誰成想碧君妹子最是冰雪聰明,瞧這一段《虹霓關》唱的又喜慶又俏皮,多應景兒啊,晚秋,還不給碧君妹妹斟滿酒敬過去呀。”

    晚秋笑着斟了一杯子黃酒,端到碧君面前說道:“妹妹,多謝你的一番美意,來,姐姐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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