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六十九章 生死一對鴛鴦
    紫芬對於丈夫被生擒的事情起初一無所知,直到有一天傍晚,她正在院子裏追在磐哥後邊給他餵飯,這時院子裏的一位大叔從外邊忙活完回來,一進院就衝院子裏的衆人大聲嚷嚷道:“給你們說個稀奇,有一幫喫飽了撐的慌的什麼維新亂黨前一陣子竟然想謀逆刺殺老佛爺和皇上,結果被老佛爺給一網打盡了,朝廷方纔貼了榜文,明兒在菜市口就要當衆問斬這些亂黨吶。.”

    院子里正端着飯碗喫晚飯的人們一聽這話立即來了精神,都紛紛議論這些人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老佛爺和皇上都敢刺殺。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紫芬一聽這話她的心立馬提了起來。她將磐哥兒一把抱回屋內,失魂落魄的緊緊抱着孩子,坐在冷冰冰的炕沿上,就好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磐哥兒被他抱的有些喘不上氣,不自在的哭了起來。孩子的哭聲將胡思亂想之中的紫芬驚醒了過來,她連忙將孩子鬆開,一邊擦着他小臉上的眼淚,一邊喃喃自語道:“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就在紫芬抱着磐哥兒惴惴不安的時候,佩兒夫妻踏着夜色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一進屋子,佩兒就焦急的告訴紫芬她男人在城門口砍頭的告示上看見了洪家大少爺的名字,她們兩口子怕紫芬還不知道,連忙跑過來知會她一聲。

    一切擔憂都變成了現實,這個男人果真攙和到謀逆的事情中去了,他在信中口口聲聲讓自己和孩子等着他,終究又成了一句哄人的空話。紫芬的心裏一陣難過和悲傷,她爲丈夫年紀輕輕就要送了性命而難過,也爲膝下的這一雙兒女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了父親而悲傷。

    第二天天矇矇亮,佩兒兩口子早早的過來接上紫芬和孩子趕往菜市口。等紫芬她們趕過去的時候,菜市口兩旁的街道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羣。佩兒夫婦一個抱着磐哥兒一個抱着霞姐兒,神情凝重的紫芬芳則站在人羣中間,伸長脖子向遠處不住的張望。

    望着望着,只聽遠處的人羣一陣喧譁,看熱鬧的人都如潮水一般朝那個方向擠了過去。夾在衆人中間的紫芬她們隨着人羣向前挪動,很快就又被一列兵丁用力地推了過來。

    佩兒男人小聲說了句:“過來了。”紫芬連忙朝那邊望了過去,只見街道中間走過一隊騎兵,然後十來個囚車被一一押解了過來。紫芬的心瞬間又懸了起來,她睜大眼睛在每一輛囚車裏尋找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在看到第七輛囚車的時候,紫芬終於辨認出了自己的丈夫,他形容比過去消瘦了許多,長長的辮子散亂在腦後,額頭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傷口,讓人看了很是心酸。站在囚車裏的他雖說手腳都上着粗粗的鐐銬,但是他的頭依舊高高的揚起,眼神也依舊炯炯有神,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畏懼和膽怯。

    紫芬看着丈夫這視死如歸的模樣,心裏猛的一痛,眼淚立時就涌了出來,整個身子也不停的在顫抖。就在紫芬擡起胳膊準備大聲呼喊丈夫名字的時候,站在一旁的佩兒連忙用手將紫芬拉住,輕聲勸止了她。紫芬心裏明白佩兒是爲她和孩子好,可是她心裏已然是千瘡百孔,痛苦萬分。過去,紫芬也曾在心裏咒罵過這個男人千次萬次,也曾在許多個夜晚夢見自己一直站在門口遠遠的眺望着丈夫漸行漸遠的背影,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丈夫會以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給他自己的生命和他們二人的這段並不美滿的婚姻畫上一個終點。

    六歲的霞姐兒被佩兒男人抱的高高的,她也認出了自己的父親,已經有些懂事的她好像也明白了些什麼,她忽然大聲的喊了一聲父親。

    也許是父女連心,也許是大少爺真的聽見了女兒在叫自己,總之他朝這邊轉過頭望了一望。紫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用力朝囚車裏的丈夫揮動着手中的帕子,霞姐兒也哭着伸出雙手,想讓爸爸再抱一次自己。

    大少爺看見了站在人羣中滿臉悲傷的妻兒,他朝着紫芬和孩子咧嘴笑了一笑,那笑容是紫色芬嫁給他以來見過的最溫柔最動情的笑容,可惜這僅有的也是最後的一次暖人的笑容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初夏的清晨。

    大少爺的囚車很快就被推了過去,紫芬看見他和一起的同黨被兵丁粗暴的從囚車上撕扯下來,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樣被強行摁倒在地,等待着死亡的來臨。

    隨着一聲炮響,砍頭的時刻已經到來,監斬官將令牌交給兩個手下,由他們奉命走到這十幾個朝廷要犯面前逐一驗明正身,然後向劊子手發令開始行刑。隨着劊子手的刀起刀落,前邊六人的首級很快就滾落到了地上,腔子裏的血也如溪流一般將地面染成了殷紅一片。

    當劊子手準備揮舞大刀砍下大少爺的首級時,從人羣之中飛奔出一個一身縞素的大腳婦人來。已經哭的有些昏昏沉沉的紫芬認出那人正是丈夫心尖上的人葉心眉。紫芬看見心眉想要衝到丈夫的身邊,可是無奈被兩個兵丁死死抓住不得動彈。大少爺看見被壓在地上的心眉大聲哭喊着自己的名字,他也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大聲朝愛人喊了一句:“心眉,來生我們還做夫妻,答應我!”

    大少爺話音剛落,劊子手的大刀便無情的將大少爺的頭顱砍落在了地上。心眉用淒厲的聲音喊了一聲:“我答應你,我們來生還做夫妻!”

    大少爺落在塵土之中的頭顱在心眉說完這句之後竟然咧嘴微微笑了一笑,這讓圍觀的人羣一陣驚呼。

    本來還死死抓着心眉的那兩個兵丁也被這一幕所震驚了,他們被大少爺那落在血泊之中還依舊在笑的頭顱看的有些毛骨悚然,抓着心眉的手也鬆了下來。心眉趁他們不備,忽然起身狂奔到了大少爺的殘軀之前,一把將那顆血淋淋的頭顱緊緊抱在懷中。

    幾個兵丁見狀正要跑過來將她捉住,誰知未等他們近身,心眉早已從袖子裏快速的取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用力朝自己胸口戳了進去,一股鮮血瞬間噴射了出來,心眉也仰臥在了地上沒有了氣息,臨死雙目圓瞪,手中死死的抱着丈夫滴血的頭顱。

    刑場上這慘烈的一幕震驚了所的人,許多人都爲這一對生死鴛鴦淌下了眼淚,而紫芬也早已暈厥在了人羣之中,任憑一雙兒女如何哭喊都沒有醒轉過來。

    紫芬病倒了,她昏昏迷迷的睡了整整兩日,急火攻心的她起了一嘴的大燎泡不說,整個身上也燒的跟個火炭一樣。多虧佩兒衣不解帶的照顧着她,才使得紫芬在高燒退去後漸漸清醒了過來。

    兩個孩子在菜市口親眼目睹了自己父親被押上了斷頭臺,雖然在砍頭的那一瞬間被大人們用手遮住了眼睛,可是後來他們還是看見了身首異處的父親與胸口插着尖刀的姨母,尤其是六歲的霞姐兒,受了驚嚇之後半夜經常莫名的尖叫和啼哭,總吵嚷着說父親站在炕前叫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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