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八十七章 再燎沉香(八)
    窗外洋洋灑灑的飄着雪花,屋內爐火通紅,病榻之上的丹鳳斷斷續續的告訴碧君,紅布里包着的這隻鐲子是碧君母親在碧君滿月的時候專門給她打的,上面還讓銀匠刻上了碧君在河南老家的名字“朱春福”,這鐲子本來打了一對,後來她母親和碧君祖孫倆分開的時候,帶走了另一隻,說是日後若還有機會,這隻鐲子便是相認的憑證。.至於那字條上的內容,“夏香妹”是碧君母親的名字,後邊“北平琉璃廠任”是那個帶走她母親的男人留下的一點點信息。當日,碧君母親帶着碧君在一個小縣城乞討的時候,在一家古董店門口遇到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這個男人見碧君母親雖然衣衫襤褸,形容憔悴,但是也掩藏不住眉目的娟秀和體態的窈窕,他給碧君母女買了一些喫的,然後有些輕浮的問碧君母親是否願意跟他走。掙扎在生死線上的碧君母親,望着眼前正狼吞虎嚥的女兒,心裏一陣心酸,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月裏,一個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園的母親,除了自己的身子還有什麼能夠依靠的呢?

    碧君的母親最終用自己爲碧君祖孫倆換了些口糧,本來她是一心要帶上自己的女兒的,可是那男人一聽要帶上碧君這個拖油瓶,便不耐煩的說要帶女兒那就算了,他可不願意給人做後爹。碧君的母親又苦苦哀求了一番後,那男人依舊不鬆口,眼見着一家都要活活餓死在逃荒的路上,碧君的母親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咬着牙將碧君託付給了公爹,自己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坐上了那輛毛驢拉着的板車遠遠的離開了。

    那男人爲了免除後患,對碧君母親只口不提自己的名姓和籍貫,就是怕她偷偷告訴自己的孩子,日後若是尋了來,平添許多的麻煩。碧君的母親倒是個細心的人,她臨走的時候偷偷告訴爺爺,她在乞討的時候曾聽見有人叫這個男人老任,想來他應該姓任,而且見他與縣城那家古董店的老闆很熟悉,應該從那裏能打聽到一些底細。匆匆交代完這幾句後,碧君的母親便被那男人帶走了。

    碧君的爺爺帶着年幼的碧君憑着兒媳臨走時留下的零星線索,跑到那家古董店裏詢問,那裏的一位店員偷偷告訴碧君爺爺,那個帶走碧君母親的男人是個倒騰文玩字畫的,經常天南海北的四處跑,是個古玩販子,他自稱姓任,但叫什麼卻沒有人知道,而且聽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至於究竟是哪裏人也沒人知道,因爲大家也都是買賣關係,只從錢上說話,其他的一概都不去打聽,這是規矩。

    碧君爺爺聽完那店員的話,心裏恨是失望,他拉着年幼的碧君準備再到別處打聽打聽。這時,那個店員又忽然記起來,那男人曾隨口說過,張家口的什麼古玩店裏有一尊銅佛是個好玩意兒,只可惜那老闆珍愛那件玩意,不想出售,這次順路再去那裏看看,想法子買回去,想來去張家口那裏應該能打問出些什麼來。

    碧君的爺爺一聽這話,立馬向那店員千恩萬謝一番,然後帶着碧君一路乞討一路走到了張家口。祖孫二人到張家口的時候,已經距離碧君母親離開有一個來月的時間了。碧君爺爺一到張家口,便在乞討之餘,挨個門店的詢問,一連找了數日,總算是在城內的一家古董店裏打問出來了一些消息。這家古董店的賬房先生是個熱心的人,他告訴碧君爺爺,他知道那個姓任的,那是個倒騰古玩的販子,嘴裏沒幾句實話,半年前就來過張家口,一會說他是關外人,一會又說是天津衛的,沒個準譜。說來也巧,半個多月前這人又來了,纏着他們老闆要買架子上供的那尊小銅佛,他們老闆被他纏得沒有法子,便只好賣與了他。這個姓任的遂了心願,一激動無意中說了句:“這玩意兒就是放到我們北平的琉璃廠也是個好玩意兒。”這賬房說從這句就可以斷定這人應該是北平人無疑了。

    碧君爺爺又問那個賬房,姓任的男人是自己來的還是旁邊還有什麼人?

    那賬房想了一想後說,第一次來的時候是自己個來的,半月前是帶着一個年輕的婦人來的,至於其他就不知道了。

    碧君爺爺一聽這話,心裏便更加肯定了,這賬房說的應該就是帶走碧君母親的男人。

    那年冬天,就在碧君爺爺打算等開春暖和了就帶着碧君沿路乞討去北平尋親的時候,誰料到他卻病倒在了風雪裏。多虧了仁厚俠義的筱丹鳳收留了祖孫二人,又在碧君爺爺臨終的時候答應他自己會將碧君視若己出,等她長大了便帶她去北平尋她的母親。

    如今,丹鳳知道自己也時日無多了,便將這包東西和碧君爺爺臨終的囑託都一齊告訴了碧君,他心存愧疚的對碧君說道:“孩子,本打算將來等你再大些,我就帶你去北平尋你娘,如今看來,我要辜負你爺爺臨終的囑託了,你要把這東西收拾好,等過幾年你有能力了,一定要去北平找你娘,她也一定眼巴巴的盼着你吶。”

    聽着養父筱丹鳳的講述,十二歲的碧君又回想起母親當年離開時的情景:那條衰草連天的土路上,母親坐在板車上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衝自己擺手,年幼的她追在車子的後邊,一直跑了好久,直到摔倒在荒草叢中,年幼的自己一邊哭喊着,一邊眼睜睜的看着母親消失在路的盡頭。

    自從養父筱丹鳳向碧君轉述了她爺爺當年臨終的遺言,碧君這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竟然也在北平,從那時起碧君的心裏對北平更加的嚮往起來,她恨不能一夜之間就長大,那樣就可以去北平尋找自己的親孃,再去見一見她的平哥哥。

    轉眼之間就到了年根兒底下,丹鳳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他一兩日勉強能灌下去兩三勺稀粥便很難得,眼睛也已經失明,什麼都看不見了。丹鳳每日就這麼昏睡着,偶爾醒來也只是睜着一雙毫無光彩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上方,輕易不肯再說一句話。

    杜氏在丈夫病後,耐不住寂寞的她與戲院的老闆曹泰興勾搭在了一起。這個曹泰興五十歲上下,人倒也生的周正高大,過去丹鳳在戲園子唱戲時,他處處籠絡討好丹鳳,沒少往丹鳳家裏跑,爲得就是能留住這個臺柱子。往日,丹鳳對曹經理倒也客氣,但是客氣之外再無其他過多的來往,每次他來家裏丹鳳也總是平平靜靜,沒有一點要深交的意思。反倒是杜氏,對着個戲園子的老闆分外的熱情,多次留他在家喫飯不說,趁丈夫不注意的時候,眉目之中也沒少與這個曹經理曖昧。

    如今,眼瞅着丹鳳就要嚥氣,杜氏和那曹泰興自然更加無所顧及起來,兩個人**,一拍即合,這段日子以來成日廝混在一起。杜氏之所以要跟這姓曹的混在一起,是爲了自己和兒子的未來未雨綢繆,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杜氏不顧聲名的與人廝混在一起,爲的就是要報復自己的丈夫,要狠狠的出上一口惡氣,杜氏要讓筱丹鳳知道,你不稀罕姑奶奶,有的是有錢有體面的男人稀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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