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河行遍 >第七十七章 誰發現就是誰的
    第一場雪落下來的時候,雲夢澤的蘆花還未飛散。.<a>成羣的白鷺劃過水面,接天的碧草綿延到天邊,橫江山脈在地平線盡頭若隱若現,蕭釗之以前最喜歡在這裏遊獵,平州靖州的富貴人家也喜歡趕着馬車帶着家眷來這裏野炊。

    雲夢澤再往西北走八百餘里,有著名的仙山北樵山,那山上的泉水可以釀出來靖州最甘醇清冽的白露酒。

    雲夢澤往南走四百餘里便是定江,如今定江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北朝的士兵,即便是天上飛過一隻鳥兒也會被無情的射下來,休想攜帶一絲情報過江去。

    謝宥一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幾次昏倒,又幾次醒過來。他努力睜開眼,辨別了下時辰和方向,掙扎着起身,搖搖欲墜的向前走了兩步,虛浮不堪的雙腿承受不住這殘破的軀體,一個歪身他又倒在了泥地裏,鼻腔內吸進泥土,嗆的他猛烈咳嗽了幾聲,帶動着身上的傷口撕裂般的鈍痛,胸腔更是疼痛不堪。

    天上飄着細細的雪,他努力睜大眼睛,每一粒雪花怎樣落下來都看的清清楚楚。倘若披着大氅坐在四處有窗的蘆塘中,懷中擁着暖爐,紅泥火爐沸上一壺酒,舉目四望,蘆葦茫茫,該是何等的愜意。

    這裏沒有酒,沒有大氅,甚至沒有食物,只有無窮無盡從四面八方刮過來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割過他的臉上,他舔了舔嘴脣,落在他嘴脣上的雪花瞬間融化,好像嘴脣也不那樣乾裂的疼了,可是風一吹,他嘴脣霎時間沒了知覺。網

    等雪再大一點兒,就會埋沒那些遍地的屍首,鮮血,破碎的旗幟,一片白茫茫,掩藏一場驚天動地大戰的痕跡。

    如何一路逃到這裏的他已經記不清。往靖州撤退的路上他遭到了賀蘭成律隊伍的埋伏,只能掉轉方向往北去,引開賀蘭成律的人馬。

    往北一走,脫離大部隊,他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跟着大部隊,說不定還能等來馳援,脫離只有死路一條。他本就是做的斷後工作,保護好大部隊,保護好靖惠王,只要大部隊能安全撤退,他和這一千人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心想他或許可以像元亨一樣逃到橫江山脈去,然後往西一路穿過山脈到柔然境內,再想辦法回到南昭。

    他不能往定江邊走,元恪對他下了絞殺令,對南朝軍隊下了絞殺令,此刻江邊定是嚴陣以待,他如果抄近路纔是自投羅網。

    努力睜開眼望了望天,雪下的更大了,他竟分辨不出來現在是什麼時辰,只猜測快下午了。

    沒想到北朝軍隊這樣兇殘,一路追殺,他身邊人越來越少,直到最後一次突圍,親衛護着他殺出一條血路,他拼了命往橫江山脈去。

    他耳邊猶迴響起撕心裂肺的怒吼,“將軍殺出去千萬不要讓北朝蠻子捉住”

    是的,千萬不能讓北朝蠻子捉住,元恪下令要將他千刀萬剮,千刀萬剮不足爲懼,元恪不過是藉此羞辱聖上,羞辱大昭。35xs

    這場戰爭已經失敗,他不能再落入敵手。看着戰士們一個個在他身邊倒下,被殘忍的割掉頭顱,他目眥欲裂,恨不得大開殺戒,揮劍斬盡這些畜生

    可是他只能頭也不回的努力往前逃,逃的越快越好,一分一秒也不容他浪費。那些寶貴的時間是用鮮血和命換來的,只爲能讓他多往前跑一米,兩米,十米,直到跑到橫江山脈。

    謝宥一身上中了三箭,一動便疼痛難忍,他不敢拔箭,只能斬斷箭柄。努力伸手摸了摸腰上,蹀躞上的火石水壺等物早已不知道丟在了哪裏。

    手掌不小心蹭到小腹上被斬斷的箭柄,他痛的抽了口冷氣,小腹更疼了,這箭要是再下偏點,估計自己就要人道了,謝宥一閉上眼,嘴角泛起一個苦笑。

    他想不通的是元恪爲何忽然這樣暴戾殘忍,竟然下令將南朝士兵一個不留,他不要留在南朝的五萬戰俘了嗎

    元恪絕不會這樣蠢笨。

    半個月來,他白天只能躲在水塘裏,初冬的水冰冷刺骨,他卻只能咬牙受着,夜晚纔出來找能果腹的東西,草籽、草根,乾癟的沒有水分的野果,運氣好的話能找到幾顆鳥蛋,那已經是最美味的東西。弓箭丟失,他無法獵鳥兔,就算有,他也不能搭弓射箭。

    離二州越遠,追擊的北朝士兵越少,他就越安全,可他不能掉以輕心。

    這雪不要停,下的越大越好。太陽出來,他身上沒有金瘡藥,熱氣蒸騰,傷口潰爛發炎,他只會死得更快。

    千萬不要出太陽,雖然他現在已經冷的牙齒打顫,多麼渴望能有一點溫暖。

    謝宥一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捂住小腹,不由得嘆了口氣,逃到橫江山脈又能怎麼樣呢往西走五百餘里才能到柔然,這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怕是堅持不到。若能碰到山中獵戶,說不定還能救他一命,可惜橫江山脈向來少人跡,就算有,現在也屬於北朝了,恐怕會直接把他送到官兵手中。

    想到丟失的兩個州,他悲從中來,眼睛忍不住要溼潤了,喉頭哽咽的難受。

    千千萬萬將士的鮮血撒在了這片土地上,卻還是沒能守住國土。

    他是南昭的罪人。

    罪人

    他這個罪人,怕是已經將家中連累不堪。想到家中,他簡直想大喊一聲發泄這滿腔的憤慨痛苦。

    爹孃怕是以爲自己已經死了吧。

    他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和死人又有什麼區別

    自己和吳氏相敬如賓,雖然談不上感情深厚,可還是有幾分感情在的,她又那樣喜歡愛慕自己,想來她現在不知如何傷心。

    還有長顯,從他出生,自己就在外,一年只能見幾面,這孩子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怕他,本來活潑的很,一見他拘謹的話都不會說。倘若他能活着回去,定要好好抱一抱他,教他讀書騎射,盡一盡父親的責任。

    還有還有小郡主。

    他大腦已經不能思考,意識漸漸模糊,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宮中夜宴,笙歌飄蕩,南池邊的身影似遠似近,他看不真切。

    “哥哥,他長的真俊”

    “九公主,請你讓開”元亨怒道,這人滿臉血污渾身破爛,哪裏俊了哪裏俊了他怎麼就看不出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本來元亨都已經放棄捉到謝宥一的希望,以爲他已經逃到南昭或者死在這寒冷的冬季,沒想到不情不願的出來陪九公主捉兔子,竟然在蘆葦叢裏發現這個無價之寶,元亨簡直要仰天大笑了。

    那個被叫做九公主的女孩聲音稚嫩清甜,倔強的說,“是我先發現他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咱們草原上的習俗,誰發現就是誰的”

    元亨不想和這小姑娘胡攪蠻纏,一把拽起謝宥一拖出蘆葦叢,九公主見狀尖叫一聲跑過去,抓住謝宥一另一條胳膊,憤怒的眼神盯着元亨,就像這粗蠻的哥哥弄壞了自己心愛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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