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河行遍 >第九十九章 英雄難過美人關
    見他一臉怔忡,思緒好像飄到很遙遠的地方,九公主便明白了。

    他有喜歡的人。

    她才十四歲就有喜歡的人,他比她大十三歲,怎麼能沒有呢。聽說南朝的美人手如柔荑,腰如束素,說話時候,溫柔的像春風拂過,回眸一笑時候,百媚頓生,他喜歡的人定然很美。

    謝宥一苦笑,“公主,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太多了,不是什麼都能得到。喜歡的人,能遇見她就夠了。既然得不到,那就珍而重之將她放在心裏,能長相廝守最好,不能也無所謂。”

    只要知道她安好,就夠了。

    九公主搖頭道,“不夠的不夠的。我喜歡的人,我想和他時時刻刻在一起,所有美好都想和他分享。”

    謝宥一嘆了口氣,果然是元恪的妹妹,和元恪一樣執着。

    謝宥一又問她,“公主爲什麼來定光寺呢?”

    九公主沉默了下,“我只覺得過去美好,不想待在現在,也不想去未來。”

    她心裏悲傷的想,現在正成爲過去,未來沒有你,我只想待在過去,待在記憶裏。

    謝宥一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見那張小臉滿是傷心,謝宥一不由得心中一窒,這顆心不知爲何也跟着難過起來。

    盯着九公主半天,他忽然想,倘若聖上拒絕了用兩萬士兵換他回去,他是不是便能說服自己留下來?

    在這異國他鄉,他要留下來,總要有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可是這理由決不能是九公主,也絕不會是九公主。

    想到這兒,他沙啞的開口,“公主爲什麼不往未來走走看呢。”

    九公主猛然擡頭,又頹然的搖頭道,“未來,未來沒有我喜歡的人,我不要去。”

    謝宥一沉吟了一會兒,輕輕道,“倘若,我在未來呢。”

    九公主驚詫的擡眼看他,滿是不可置信,半晌,她才呆呆道,“可你要回南朝了。”

    謝宥一道,“江湖有緣,江湖定會再見。”說完,他那雙淡然的眼睛靜靜的看着九公主。

    九公主是個很好的姑娘,沒有公主的嬌氣和蠻橫,反而十分懂得爲他人着想,爲他人考慮,雖然被茶水燙了下都要齜牙咧嘴的喊疼,讓身邊人好一通安慰,但他知道,她只是想讓周圍的人關注她而已。

    她是個十分嬌氣的小姑娘,也是個十分勇敢的小姑娘。

    看她如雪皓腕上還有淺淺的疤痕,他忍不住要心生憐惜了。見他盯着自己手腕看,九公主忙拉了拉衣袖,努力讓自己的手縮進袖子裏。

    這道疤太醜了,她纔不要讓他看見。

    達蘭臺說這傷疤一兩年才能消去,她本不在意,可這一刻,他眼神落在她手上,她開始在意了,心想一定要達蘭臺想想辦法,儘快將她手上的疤痕除去。

    她忍不住摸了摸額頭,感覺光滑如初,可是會不會有疤痕呢?她以前竟然都沒關注,真是太粗心大意。她袖中有一枚小銅鏡,這時候恨不得立刻拿出來看看。

    每逢陰雨天的時候,左手心便會隱隱作痛,痛到她拿湯匙都困難,可一想到這傷是爲他受的,她就感覺到甜蜜。

    謝宥一拉起九公主左手,果然,她手心被碎瓷片劃破的傷痕還在,那傷痕並不比她右手腕淺。

    當時她是怎麼想的?竟狠心將自己忍痛劃損。

    聽達蘭臺說,兩個人的血融合在一起,便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離。

    這一刻,看見九公主的傷痕,他竟然不想離開公主府了。

    謝宥一有點惶然,難道薩珊神教的說法是真的?

    倘若是真的,他心中便多了點底氣,畢竟又有了一個不離開的理由。

    不是他不想離開,而是薩珊神教的詛咒讓他不能離開。

    摩挲着她溫軟手心的疤痕,謝宥一輕不可聞的說,“公主,要愛惜自己啊。”

    你要愛惜自己,你若再這樣傷害自己,我也會心痛。

    他說話的聲音那樣輕,好像怕殿上那正襟危坐的神佛聽見一樣。

    神佛若能聽見,恐怕也要笑世人的多情了。

    在他寬大的手掌裏,她的手像一葉小舟,明明沒有驚濤駭浪,此刻這小舟卻在輕輕的顫動,讓海都起了漣漪。

    神佛面前,她不敢放肆,雖然她多麼渴望能一直飄在海上。

    她一顆心慌亂不堪,忙要抽出手,他卻握緊。

    她輕輕掙扎了下,沒有掙脫開,於是任由他握着。她能感覺到他手心的熱度和潮溼,也能感覺到他的踟躕。

    她以前總喜歡裝作無意拍拍他肩膀,說哎該吃藥啦,或者摸摸他胳膊,說哎呀你太瘦啦,要多喫肉肉。這一刻她被他握着,明明真真切切,她卻恍惚如在夢中。

    這一刻,他們都沒有開口說話。這一刻,他們不用開口說話。

    九公主眼睛酸澀,強忍着歡喜,強忍着落淚的衝動。

    好久之後,謝宥一輕輕搖頭笑道,“情竇初開應該是十七八歲時候,我感覺,不應該是我這個年紀應該有的。”頓了頓,他又問,“公主願意去未來嗎?”

    九公主吸了吸鼻子,稚嫩清脆的嗓音帶着哭腔在佛殿響起,“那你要在未來等我。”

    謝宥一點頭微笑,“公主只管往前走。”

    你只管往前走,倘若我能留下來,我便爲了你努力去適應去接受。

    倘若我不能留下來。

    那也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回來。那一天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說不定是三五年,說不定是十年二十年,可我總會回來。

    聖上厲兵秣馬,決心一統天下,南北總還會兵戈相見。

    等天下成爲一個天下的時候,他和她在這紛紛擾擾的人世間,也會有一個家。

    謝宥一輕輕攏了攏九公主額邊垂下來的髮絲,溫柔的好像生怕手指不小心劃到她嬌嫩的臉頰,端詳了一會,他道,“公主要像未來佛一樣,笑口常開啊。”

    九公主聞言噗嗤笑出來,揉了揉眼睛,她甕聲甕氣道,“誰要那樣笑,醜死了!”

    她這一笑恰似三月春水生漣漪,讓古板莊重的佛殿剎那間也有了動人春色,好像東風吹過,千樹萬樹桃花盛開。

    面前的美人兒花鈿皆棄,一頭烏髮披在肩上,溫柔之容似玉,嬌羞之貌如仙,素手雪淨,綺態嬋娟。

    風吹的掛幡浮浮沉沉,讓那暗涌的情思也浮浮沉沉。

    此刻不是高樓月夜天色深沉時候,也不是閒窗早暮天色將亮未亮時候,可是將門一關,天便黑了。

    此年是正定元年。

    翌年二月,南北達成初步和談。

    三月,南北交換戰俘,淹留在北朝多半年的謝宥一隨賀蘭成律回江陵。

    四月,九公主改定光寺爲紅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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