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羽楓把劍插在地上，輕聲的喚了一聲尋荒影，地上雜亂的殘肢斷臂，讓他頗有些噁心，散發出腥臭的血水。</p>
但是尋荒影早已經沒有了蹤影，只能看到手上還流着黑紅的血水，他檢查了一下全身，卻實在難感受到有多少的痛感，只是稍微有些眩暈，他跌坐在地上。</p>
看着那森森的血骨，不敢想象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定是極慘烈的屠戮，連收屍的人都不曾有過。</p>
頭暈好了些，那些腥臭的屍氣又衝將過來，把他的鼻子從左氣孔閉塞到右氣孔，渾然大病一場，這裏也是呆不得了。</p>
他從小自有神通，寧家一脈，可天然於夢中預知未來，雖非天賦異稟的寧家男丁，倒是沒有這個能力。</p>
長羽楓分不清輪迴與夢境，大多來源於這個寧家血脈之中的詛咒。</p>
“有人嗎……”他擡眼望去，原來那些屍體已經化了霧氣將這裏掩蓋了些，四周能見兩個人的範圍，但是再望過去，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了。</p>
這屍體雜亂無章的陳鋪，很難想象還會有幾裏遠的屍體會在這裏，這裏大多應該是戰場，亦或是亂葬崗了。</p>
有些淒厲的鶯鳴，離這裏倒是不太遠，還能夠聽得清楚，長羽楓拿了劍，往周圍慢慢的尋聲而去，三步一具屍體和斷劍讓長羽楓大爲心驚，走了五步路，便腳步有些顫抖，他也確定了，這裏不是什麼戰場，因爲他看到了小孩和婦人橫屍於此，他們的旁邊，皆是一些難走的路途——他必須擡腳去踩那些流着血水的空地——但是那隻能是冒尖似的蜻蜓點過去……着實是讓長羽楓前腳剛落下，後腳卻再也找不到地了。</p>
鶯的悲鳴或許是應該的……</p>
他不忍心低頭去看那些屍體。</p>
他現在早已經不怕屍體，只是見到這一路上都是老幼的橫屍，甚至是還有……他不再看，也不忍看，只能慢慢的前進而去。</p>
他最怕的是這路走不完。</p>
“有人嗎……”</p>
他再次的喚了過去，隨後便也一聲不吭。</p>
他實在不相信這裏有人……</p>
“哎呦……哎呦……”</p>
蒼茫茫帶着血腥味的霧裏，一個蒼老之人疼痛的嗚咽傳過來，讓長羽楓耳朵一動，便也就尋聲而去。</p>
走的稍快，那些屍體被他不小心踢動，他還以爲是屍體活了，下意識的看過去，卻只能看到屍體翻着血眼，一目瞭然。</p>
“哎呦……哎呦……”那老翁的聲音唏噓着，定是受了什麼苦的，這亂葬崗般的地方，能受的苦還能有什麼呢……長羽楓加快了腳步，老翁有困楚，他也就快點去幫了纔好。</p>
“請問……有人嗎？你在哪？”長羽楓也沒有聽到老翁求救，只能再去詢問。</p>
“沒人……沒人……”那老翁看着長羽楓提着劍在迷霧中出來，嚇的胡言亂語，在地上慢慢的攀爬，哪知道那些屍體堆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隻帶血的烏龜，只能帶着那血淚橫流的屍體爬遠。</p>
“老人家……”長羽楓收了劍，快速的跳躍過去，卻只聽到那個老翁的哭喊。</p>
“饒命啊……饒命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p>
“老人家……我不會殺你……不要害怕……”</p>
長羽楓見那爬着的老翁，紅色的血也將長羽楓的鞋染紅了。</p>
“你不殺我？你們殺了這麼多……何惜又殺我老人家一個……”那老翁不聽長羽楓的，一爬一挪在地上扭捏，卻難爬的太遠，而長羽楓只能跟了上去，半蹲下來，停在老翁的前頭。</p>
而老翁又是怕的亂顫，埋着頭，拿了那些斷了衣服遮蓋住自己的頭，讓長羽楓也不知道該怎麼好……</p>
他現在冷麪難堪，也難有什麼好臉色……</p>
“我不會殺你的……你不用害怕……”</p>
長羽楓半蹲着，將劍橫在大腿上，他這纔看的清楚，這裏的屍體都是些粗布麻衣，不是什麼榮華富貴的衣料，這裏也不是亂葬崗，更不是什麼戰場……而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戮。</p>
或許是這國敗了，所以屠了城。</p>
這邏輯但是恰當，卻也總是讓人裏不舒服。</p>
“你們這些狗雜碎……不如一刀殺了我……”那老翁似乎是狠下心來了，也不逃了，這才讓長羽楓看到了他那雙早已經沒有蹤影的腿骨……</p>
也是可憐，怪不得這老翁在血泥裏爬着，原以爲是老無力，才知道是這般慘狀。</p>
“可憐我們的王……被你們活活逼死！可憐我們這羣手無縛雞之力的，也只能任你們宰割！我要是落了九天的地獄，定是要詛咒你們！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p>
老翁口中猙獰出血來，他喊着，啊的一聲咬斷了舌頭，也沒有任何想要活的意思……</p>
那雙睜的圓滾的濁眼瞪着長羽楓，長羽楓見他口中有血飆出來，那隻手也要來指自己，在咬斷舌頭之後便輕垂而下，竟然呼嚕一聲，死了……</p>
長羽楓嚇的往後倒過去，他不怕屍體，因爲人死自然成屍，他也算是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些人生的道理，空落的個少年知曉命運的佳話。</p>
他多少也覺得自己應該知道些命了，也明白了道理中的道理，人生中的人生，頓悟下的頓悟，卻被這老翁的雙目嚇的後退。</p>
他跌坐在血泥裏，那把劍也跌落下來，砸到了血泥中。</p>
“死……了……”</p>
長羽楓不知道這個老翁如此的剛烈，如果是把他當做這屠城的士兵，那自殺，或許比死在敵人的劍下，要好受的多……</p>
他怎麼可以爲死者好受些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