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靈界此間錄 >第六十一章 天宮(十二)
    當小白龍敖煦第一次見到這位銀色頭髮的“老婆婆”時頗有些驚訝。

    他說您可完全看不出來有上千的年歲,

    這個“小傢伙”還特意用了您,真是禮貌至極,讓文倩又哭又笑。

    那也是一個雨夜,怎麼說呢,好像她來到哪裏,哪裏就要下一場雨似的,在九龍碼頭上還是天朗氣清,不一會兒便是淅淅瀝瀝的下雨。

    敖煦也是在這個時候,撐着一把油紙傘過來的。

    她有些手足無措,因爲敖煦並沒有長着一天臭臭的辮子,而是穿着一身黑而肅挺的西裝,可能那並不是西裝,是東洋國度的校服,下半身也是一件非常乾淨整潔的長褲。

    聽說只有敖煦在東洋留過學。

    沒有辮子,沒有長衫,沒有牛底靴。

    短短的頭髮,乾乾淨淨,他就像是一個新生的小龍兒,身上每一處都與現在的國度格格不入。

    可是他說,只有不斷的學習其他的長處,才能夠更好的,拯救這個國度。

    很多人失敗了,但是他唯獨堅信自己一定會成功。

    文倩躲在他的油紙傘下,抱着自己的繡包,和他,一言不發的走在淅淅瀝瀝的雨中,還有,伴着丁香花香氣的小巷,層層疊疊的磚瓦與剛剛淋溼的小灌木,都將他們兩個獨一份的沉默淹在裏面,無處可尋。

    “我……我叫文倩,我姓伍,沒有字。”

    她不知道在這個國度女人是沒有字的,她只知道遠在倫敦的人們經常談起這裏的人,有兩個稱呼,一個爲名,一個爲字。

    “我叫敖煦,字光河。”

    他簡潔明瞭的說出了自己的姓名。

    “是來保護你的。”

    還有他到來的目的。

    “很高興認識你,伍先生。”

    他喊她先生,讓她有些受寵若驚。因爲她知道只有有名望的女士才能夠被稱爲先生。

    而不是她這樣的人,除了成爲人類的一片片記憶,一無所有了。

    “啊?哦……嗯……”

    她看着自己的腳下,那雙帶着印花的小皮靴在泥濘中前行,她的裙子隨着風搖擺,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緊張。

    “你好,光河先生。”

    之後,他們好像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敖煦一直靜靜的站在她身後似的,而不是和她同行。

    這和總是走在他前面的梅林,和總是走在他身邊的亞瑟完全不一樣,這個看起來自信滿滿的古龍族少年謙遜的讓她更加手足無措。

    啊……

    每一個人總是不同的吧,對吧,總是急匆匆的梅林,總是自信滿滿的亞瑟,和總是謙遜的敖煦,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三種人。

    “聽說你來自那個世界?對嗎?伍先生。”

    敖煦的話,就像是一顆青草冒出了頭,陽光剛剛好撒在了上面。

    “你是說靈界嗎?”

    “對。”

    “嗯。”

    又是一段冗長的沉默。

    “我很想要去那個世界看一看。”

    敖煦這樣說着,步伐輕輕的加快,但又總是跟不上她似的。

    是啊,對於他來說,這位存活了太久的“伍先生”,或許真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就像是那個世界,他只有在自己的爺爺口中聽說過。

    他幻想着有一天,能夠自由自在的化出真身,在雨中漫無目的的飛,就只是,乘着風兒飛上那麼一場。

    沒有戰爭,沒有腐朽,沒有那麼多,空洞的望着同胞死去的眼神。

    是啊,他多想,自由自在的,飛一場。

    他一定是一條最爲潔白的龍兒,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暖如陽光!

    “我也很久沒有回去了……我對那裏的一切……都記不太清了……”

    她有些失落,慢慢的笑了一下,像是解脫。

    “在我的印象裏,那裏沒有什麼好的……哈哈……”

    凝固的氣氛在風中搖曳,好像她笑了,他纔敢有些會意的笑起來。

    “真的嗎?會比現在這個世界還要糟糕嗎?”

    敖煦也笑了一下,像是自嘲。

    他們兩個很明白,他們需要找到通往那個世界的路口,然後,他們就可以,前往那個世界了。

    戰爭,戰爭啊……

    能夠,逃到哪裏去呢……

    “或許……我不知道……”

    她好像很害怕傷害到他,因爲他對於那裏充滿了嚮往,又或者,她害怕他知道那裏很不好,而不願意再幫她。

    “應該沒有吧,我聽說過這個國度的遭遇,實在是令人惋惜,不過,應該會好起來的。”

    嗯,應該會好起來的。

    她點頭,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擡起頭來,纔會讓自己看起來自信滿滿,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讓他,相信自己。

    “我很小的時候,這裏還沒有成爲別人的碼頭,而是一個可以每天看見大海的地方。”

    他有所沉默。

    緊緊的跟着她。

    “我一天一天的看着這裏的天空被濃煙遮蓋,那些從遠方來的貨船傾瀉下其他國度的棉花,麻布,還有罪不可赦的大煙……”

    “他們把這裏的天空一步一步的摧毀,我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大海和廣闊的天空,後來這裏也不再屬於我們……”

    “我知道,所謂的種族進化論是最扯淡的事情,但是我們沒有任何的行動能夠反駁這種言論,我去東洋,見到了被他們欺凌過後奮發圖強的世界,但是我認爲,那終究不會是一個國度最好的狀態。”

    “我希望,我能夠拯救這個國度。”

    “我熱愛這個國度,我想要再看一看九龍的天空,這裏只屬於我們,而不是,從自己的身體上割一塊肉出去,被別人指着,說我們已經不屬於她。”

    “我知道,我有些癡人說夢,我根本不害怕擁有戰爭存在的世界,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夠和平相處,如果真有沒有任何辦法解決問題的時候,也不應該運用戰爭這樣殘酷的手段。”

    “很多人,是無辜的。”

    他畢竟在東洋留過學。

    和這裏長着辮子的人們不一樣。

    他根本不害怕戰爭。

    也根本不害怕失敗。

    他不懼怕那些所謂的敵人。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卻在打鼓。

    他確確實實的在害怕着什麼,但是他又不太明白。

    她微微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原來,是一位丰神俊秀的少年郎,不是一個能夠說出這句話的老頭子。

    啊……

    是啊……

    你在害怕些什麼呢……

    她看到了他身後的隱隱閃爍的真身。

    那是一頭昂首挺胸的真龍,白色的鱗片在雨中如雪般聖潔,那怒哀的龍眸錚錚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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