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下意識地吞嚥了一口唾沫。

    首先是這忽然活起來的一幕,令他有些喫驚。

    這在他而言,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一件事——此前有過兩次成功的實地使用的經驗,也有過一次失敗的經驗,他自己在家時也曾測試過幾次,而這些所有,每一次的結果,都清楚地顯示,目前他的這項特殊的能力,僅能支撐自己稍稍窺探某個極狹小的地域內的極少的個別人物殘存下來的影像。

    且必須是在幾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

    這種影像的回溯,不能換地方,不能間隔時間太長,目前測試的極限是不能超過七個半時辰,也就是十五個小時。

    而且要有的而發。

    你心裏必須要知道自己想要探詢的是什麼事情,或鎖定某個人,然後才能藉助於靈氣的幫助,略窺一二。

    全景式掃描,那是不可能的。

    想看什麼看什麼,也是不存在的。

    按照周昂的理解就是,自己的內存和處理器都達不到要求。

    等級太低。

    但是現在,方圓二三十米的範圍之內,一切的市井、人聲,在他面前清楚如畫,真切到彷彿隨時可以伸手去觸摸。

    當他轉頭,能清楚地看到另外兩個邊走邊談話的健壯漢子,他們在說着今天的工錢問題,再轉頭,是一位老者正牽着自己小孫子的手從街上走過,小孫子吵着要喫芝麻香餅,老者雖有些爲難,卻還是答應了下來,於是小孫子頓時雀躍起來,拉着自己爺爺的手就要大跑……

    再回頭,那面帶詭異笑容的人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身上似乎流淌着神聖的光澤一般,終於轉身離開——周昂知道,此時那霍大郎二人,應該是已經被流水波濤給沖走了。

    忽然心念一動,他在心裏默唸一聲。

    忽然間,光影流溯。

    霍大郎神情呆滯地從街口走來,他那表弟與他僅隔數步相隨,而兩人走過之後片刻,那神祕人也終於從街口走來,隨後便含笑站在原地,臉上綻放出真切而神聖的笑容,看着霍大郎等二人從容赴江。

    是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周昂是真的感覺,這神祕人臉上的笑容,包括他眼中的笑意,都帶着一抹說不出的神聖感覺。

    但正因如此,才越發讓周昂覺得詭異之極。

    心裏默唸一聲,讓眼前明亮的諸般光影頃刻間消散,使黑暗重新籠罩自己的視線所及,周昂卻是不由得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這肯定是那銅鏡在幫自己的忙。

    就說嘛!這可是自己師父難得留下來的唯二的物品之一,就算本來是個凡品,被他老人家貼身攜帶多年,也理該沾上了不少仙氣纔對。

    不過……這就是大衍術嗎?

    此前周昂也曾有所推想,而且也是因爲上次在客棧內的那次光影回溯,但是到了今天,在那銅鏡的幫助下,一下子將自己的觀察範圍擴大到如此之大,周倉才忽然一下子再一次意識到,這種光影回溯的能力,是有多麼的強大。

    試想,如果不是在銅鏡的幫助下,自己能夠看到那個神祕人的存在,這種明顯已經完成了整個案情閉環的案子,該向哪裏去查出那人蹤影?

    說不得的結果就是,無論這邊怎麼努力的查案,也是自始至終都不會意識到,這三件連環的案子裏,曾經有另外一個人出現過。

    從頭到尾,他始終參與其中,但是卻幾乎沒有留下絲毫可供捕捉的痕跡。

    只有此刻的這詭異一笑。

    這個時候不由得再次回想起,自己當時坐在江邊的茶攤上胡思亂想時,曾經想過的一些東西。

    請用“衍”字造詞:衍生、繁衍、推衍……

    …………

    “子修,子修……你沒事吧?”

    周昂忽然回過神來,將自己從各種思緒裏抽身回來,深吸一口氣,道:“我覺得,我可能找到真正的兇手了。”

    高靖愣了一下,“你不是說那霍大郎的表弟已經……慢着,你是說……這件事背後果然是有操縱者的,對嗎?”

    周昂點了點頭,道:“我看見他了。”

    高靖又愣了一下,隨後臉上迅速露出驚喜的表情。

    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樣子的三件連環案形成的近乎於案情閉環的案子,三天的限定破案時間,帶給他的壓力可想而知,好不容易抓到的一條線索,又在剛纔被周昂親口否定掉,此刻他的壓力可以說是達到了巔峯。

    雖說就算三天破不了案,郡祝衙門也未必就能因此把他怎麼樣,至少是不至於直接把官職給擼了,充其量就是申斥一番,減掉些許積功,但那種在案子面前無能爲力的感覺,卻是讓他難以忍受的。

    更何況這裏面還牽涉到了跟郡裏的一些明爭暗鬥,他更是不願低頭認輸。

    而現在,周昂忽然告訴他,他找到真正的兇手了!

    他的驚喜可想而知。

    於是心念電轉之間,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昂,當即問道:“此前我們曾經做過推測,懷疑那霍大郎自身並不是什麼修行者,他只是心智被蠱惑、被操控了,所以……你現在可以確定這一點,並且……‘看見’了那個操控者,對嗎?”

    周昂鄭重點頭。

    那一刻,高靖的拳頭緊緊握起,旋即鬆開。

    深吸一口氣,他臉上終於難得地露出狂喜的模樣。

    “那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回衙門,我需要一個畫師。”

    “善!咱們這就走!”

    話說完,高靖邁步就要下江堤,但猶豫了一下,他卻又站住,忽然回過身來,看着周昂,猶豫片刻,道:“子修兄,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周昂笑笑,沒說話。

    但片刻後,高靖卻又道:“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法術,也無意窺探,不過我得告訴你,你的這種法術,我此前聞所未聞。爲子修你考慮,咱們今天的查案過程,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它也不會出現在卷宗裏。如何?”

    這就是很現實很真切的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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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如果他不提,接下來周昂也準備跟他說的,不過他能轉瞬想到,並且主動提出來,尤其可見其秉性,以及這份真切的相待。

    不過……聞所未聞?

    也就是說,至少是在高靖這位縣祝的瞭解範圍內,即便是在這個世界的神祕世界裏,也沒有和大衍術類似的法術嗎?

    只是此刻無暇多想,案情要緊。

    於是,周昂笑着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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