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只是去觀察一下杜家那女孩子的現狀,沒想到心念一轉之間又去看了看呂濤,竟有如此的額外收穫,對於周昂來說,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其實自從成爲修行者之後,周昂對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一直都是保持着強烈的好奇心的,無論是選擇加入官方修行者的組織,還是認真地去檔案室翻看過去的檔案和記載,當然也包括去呂相處找史書來看,其實都是出於這種強烈的好奇心——但即便是努力地去做了以上這些,周昂仍嫌不足。
來到這個世界的這幾個月裏,他一直都忙忙叨叨的,努力地補全自己對於這個世界隱藏部分的瞭解,但或許是因爲“山門”的修煉自成體系的緣故,更且官方修行者的體系,舉凡考功、升遷,乃至於品階的晉升,也是自成體系,使得周昂一直以來對於外界幾乎沒有任何需求。
所以,儘管他一直都努力地汲取知識,但思維之中卻有一個盲區,直到這次的“視野”之前,一直都沒有被他自己注意到。
那就是,那麼大的一個世界,爲數衆多的修行者之中,除了官方修行者,以及被官方修行者嚴密關注乃至追捕的那些邪惡宗門之外,哪怕僅僅只是從邏輯上去推理,也一定會存在爲數衆多的地下修行者,或者叫“在野”修行者的。
他們雖然不被官方認可,但卻並沒有被官方列爲對立面。他們只要不觸犯律法,那麼官方似乎也並無追索打壓之意,甚至偶爾遇到合適的,說不定還會願意吸納進官方修行者的體系裏來——最好的例子,不就是自己麼?
只是,當初的自己雖然也是這樣的地下修行者,但邁入修行之路的方式與衆不同,因此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跟這幫真正的地下修行者搭上線。
到了後來,雖然自己的師門“消失”了,但自己卻已經成了官方修行者,也就算是背靠了另外一個組織,一時間雖然隱約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些什麼,也通過各種方式嘗試去尋找和補全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但這個思維的死角卻一直沒有掃到。
直到今天,直到現在,藉由這樣一場意外,他們,和他們的這場地下聚會,終於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書房內,退出了“視野”之後的周昂歪在胡椅裏,沉默着思考了許久。
…………
呂濤回到家裏之後不久,剛簡單地換了件外衣,將男子式樣的髮髻打開,她的兩個弟弟呂洵和呂汜就聯袂而來。
侍女通稟之後,很快就帶他們進了房間,呂濤已是換好了衣物,正在親自燒水煮茶,看見兩個弟弟進來,淡淡道:“先坐,茶水馬上就好。”
於是兩人依言坐下,但坐不片刻,呂洵還好,依然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只比他小了一歲,今年已經十六歲,在這個年代的男子而言,也已經可以被歸入成年人行列的呂汜,卻頗有些坐得不安分,不由得起身湊過去。
到火爐前蹲下,他輕嗅茶香,笑道:“姐姐的煮茶手藝未必勝過阿蘭,何苦非要自己做這個活兒呢?顯示對我的鄭重麼?可是你我姐弟,完全不需要啊!”
聽到這話,呂洵不由得面露無奈,一旁侍立的侍女阿蘭則低頭抿嘴,雖然想笑,卻苦苦忍住,而呂濤則不由被他氣笑,斥道:“回去坐下等着!”
呂汜乖乖地回去重又坐下。
偏這個時候,呂濤雖然耐心地看顧爐火,直到茶水煮好,一室之內茶香四溢,但卻已經沒有心情再濾茶分茶了,便乾脆起身,招手叫了阿蘭過來,道:“你來分茶,取最好的一盞與阿汜!”
“諾!”阿蘭低頭應諾。
於是她自己回去坐下,這時候呂汜眼觀鼻鼻觀心,只做什麼都沒聽到,在那裏裝無辜,呂洵卻反倒輕輕地笑起來。
待茶水分好,那侍女阿蘭果然先將茶盤端到呂汜身前,屈膝跪地,先將第一盞奉與他,然後才依次到呂洵和呂濤身前奉茶。
待三盞茶都奉上,阿蘭退到一旁。
呂濤道:“你嚐嚐,看姐姐煮的茶好不好?”
呂汜聞言乖乖地端起茶盞,先嗅,後看,依足了品茶的規矩,然後端到面前,輕吹一口,舉袖遮面,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絲毫看不出滾燙茶水入喉的異樣感,反而一板一眼地道:“姐姐果然煮得一手好茶!”
呂濤終於繃不住,瞋目瞪他一眼,卻是隨後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在她而言,雖然呂洵乃是一母同胞,在母親與父親先後故去之後,自是至親中的至親,呂汜呂淇這對小兄妹雖然也是至親,到底不是一母所出,按道理是畢竟要遠了半步的。
更不必說呂洵雖然也只有十七歲,卻性子早熟沉穩,言談舉止做人做事,都頗有父親遺風,尤其是在當下這樣特殊的處境裏,他這個長子如此能立得住,幫她分擔了不知道多少事情與憂勞,自然也是備受她的倚重。
然而不知爲何,呂濤下意識裏便更加喜歡做事跳脫頑劣的少弟呂汜,以及天真而又狡黠的幼妹呂淇——這當然不是說她不喜歡大弟呂洵,只是每日裏奔波勞碌之後,她固然也很享受同大弟呂洵一起坐下來,商議交流一下一天奔波的成果,和所見所聞,卻更享受少弟呂汜過來耍幾句貧嘴、逗幾句樂子。
哪怕是他故意說話氣自己一氣,都覺得其樂無窮。
畢竟呢,大弟呂洵雖然成熟大氣,但小小年紀就一板一眼的,卻畢竟也是太過無趣了些。在他身上,叫人幾乎無法體會到長姊之樂,反倒是呂汜和呂淇這兩個活寶,只要出現,就必然叫人心頭鬆快。
此時笑看這少弟在自己面前耍寶,呂濤便是難得開懷地笑起來,笑罷,還忍不住又繃起臉來斥責他:“燙嘴了沒有?人家便是品茶,也沒
有那麼熱就入口的!”
她不問還好,呂汜一本正經若無其事的樣子,她這一問,那呂汜當即便撐不住了,又是揉喉嚨又是往嘴巴里扇風,一副燙壞了的樣子,惹得呂濤又是忍不住笑,又是頻頻瞋視於他。
姐弟幾個笑過一陣,呂濤已是覺得這一天的疲憊都卸去了大半,也不再同他笑鬧,終於是正色起來,看向大弟呂洵,道:“今日可有什麼收穫?”
呂洵道:“姐姐親自看過的那幾家鋪子,今日下午時分,我又收下一家,那米鋪雖然利潤不高,卻關係民生,勝在長遠,我也仔細觀察過了,那家鋪子的行事,頗爲穩重,米價持中,卻足斤足兩,這纔是長久做生意的道理。等到這一波忙完了,完全可以按照計劃,要求他們從咱們手裏進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