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佟千彌又道：“不過，要在他清醒的時候談。”
待佟千彌離開後，襲月輕輕嘆息一聲：“清醒只是一線之間，不知道真正清醒的是誰，糊塗的又是哪個。”
紅顏好笑道：“你倒是個明白人啊！”
這件事如果真如佟千彌所說，確實很棘手。
“紅顏小姐！哎呀哎呀，這次真是辛苦你了啊！”推門進來的是候下卜，他抹了抹額上的汗，進來後就連連抱怨：“我們家少爺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有姑娘肯要他了吧，結果倒好，不是中毒就是中邪！”
說完，好像自覺失言，趕緊捂住嘴巴陪着笑，“紅顏小姐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我就是替我家少爺不值，你說馬上都要舉行婚禮了，結果就差臨門一腳了！唉……”
襲月聽着也是連連點頭：“聽着確實是可憐呢！”
候下卜忙說：“少夫人讓我請兩位過去，少爺這會清醒着呢，要談什麼就趁現在！”
“好。”紅顏和襲月兩人跟隨候下卜去見了虞尹凡。
與之前在花園中見到的他不同，此刻的虞尹凡看上去虛弱很多，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得很，好像快要耗盡了體力一般！
紅顏上前，左右端詳，他則擡起頭對着她揚起脣角，“你剛纔見過他了？”
他問得直接，看上去也很豁達，紅顏也跟着笑了笑：“嗯，見到了，人不錯，知道我爲什麼來的，至少沒對我爆粗口。”
佟千彌撲哧笑出聲，“看來，虞少爺欣賞我紅顏姐不是沒有道理的。”
原本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被這句玩笑沖淡不少。
坐來後，紅顏才問：“你爲什麼說，他是主人格？而我們一直以來認同並瞭解的你，卻是次人格呢？”
佟千彌這時也看向他，眉目同樣凝重。
一直以來，兩人的相聚的時間越來越少，每次等這個她所熟悉的虞尹凡出現後，都會像現在這樣疲憊不堪，她不忍再追問些什麼，只想盡一切能力讓他放鬆。
虞尹凡表現得十分平靜，他說：“其實所謂主次人格，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會出現，不一定是真正的精神分裂纔會有，通常，次人格是會知道其它多重人格的存在，而主人格卻不一定會知曉。至於我，並不是以此來判斷的……”
他沉默片刻，說：“是‘他’主動聯繫我的。”
室內倏爾變得安靜下來，襲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面對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剛纔抽空查 到的那些資料，好像都派不上了用場！甚至，她會有疑問，怎麼判斷眼前正在說話的是次人格，而不是主人格呢？
細密極恐，她只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麼多，專心致志地望着虞尹凡，聽他科普解析。
“‘他’都跟你說了什麼？”佟千彌倏爾問出聲。
虞尹凡擡眸望着她，目光溫和眷戀。
可也只是片刻，更又恢復冷靜的模樣，淡淡道：“他告訴我，他其實一直都在我的身體裏沉睡着，我不過不知情罷了。如果不是這一次身中奇毒，一隻腳邁進了鬼門關，他也不會甦醒。”
“這話說來真是可笑！在人家家裏睡了一覺，醒來後卻說自己是主人？鳩佔鵲巢還這麼理直氣壯？果然平時彆扭的人，分裂出來的人格也這麼招人煩！”
佟千彌完全是在發泄，哪怕這個人格也屬於虞尹凡的一部分，但她就是莫名的討厭！“他”憑什麼要來搶他的身體？既然是睡着的，那就一直睡下去好了！最好這輩子都不要醒來！她對“他”的討厭程度，實在不壓於小三！
虞尹凡看了看她，無奈地伸手握住了她的，“誰是主次並不重要，即便他是真的主人又如何？我沒打算把屬於我的一切讓給他。”
佟千彌怔怔看他，不顧還有其它人在突然緊緊抱住他，“答應我！別向那個小偷妥協！永遠都不許消失！”
感覺到她的恐慌，虞尹凡擡手擁緊她：“我答應你。”
看着眼前這一對，襲月心裏真是替他們難過。
明明纔剛從鬼門關掙扎回來，好日子沒過兩天，就又出現了一個什麼主人格，究竟還有完沒完了？不能換個人折騰嗎？
候下卜更是難過的低頭抹眼淚，看他那表情，彷彿給條手絹就能甩開了又嚎又唱：“我滴少爺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紅顏望着他們，心裏正在盤算着什麼。又問：“他每次出現，你都知道嗎？”
佟千彌站在旁邊，雖然抿着脣什麼也沒說，不過雙手在慢慢收緊，身子也在微微顫着，臉色更是蒼白得很。
紅顏能夠體會到她此刻的心情，默默握住她的手給她打氣，她也堅強地笑了笑，“我沒事。”
虞尹凡再次看向她，沒說話。
紅顏問：“在那之後，他有跟你交流過嗎？”
虞尹凡闔了闔眸，“有。”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他慢慢睜開雙眼，那裏清明一片，恰似寒冰，嘴角卻漸漸勾起一抹邪氣入骨的笑，“這麼想知道，直接問我就好了。”
屋內幾人呼吸一窒，全都一瞬不瞬地看他。
佟千彌更是氣得狠狠瞪着他，好像用盡全力的力氣在壓制纔沒有爆發，只是轉過了身不再看他。
候下卜此刻的表情有些複雜，雖說這個“主人格”是個新人，但畢竟也是少爺的一部分啊！他也有早就諮詢過許多精神學科的專家，所謂主次人格，只是每個人身上的ab面，好的是一面，劣的是一面，結合在一起纔是一個整體。所以，他在來吳邱之前，虞哲泰和翟家鳴也考慮了很多，兩人的意見也很一致，不論是主人格還是次人格，只要少爺能夠健健康康的，那就還是他們的兒子！
候下卜自然是不會將這話告訴佟千彌的，不過就算他不說，她也心知肚明。
親情自會包容，可愛情卻不同。
她愛的那個“他”若是消失了，也就意味着這個人徹底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
不過，一定要在生命與愛情之間做出取捨，她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只要他能活下去，無論是主還是次，只要想到他時，知道她曾愛過的這個人還在這世上某個角落，這種類似希望的欣慰，就會是她今後的支撐。
即便她能想明白所有的道理，可真正面對另一個“他”時，仍是掩不住的憤怒。
襲月嚇得不敢說話，紅顏望着眼前的男人始終都是冷靜應對，“你出現了？”
“呵呵……”他笑得聲音很沙啞，語速很慢又低沉，“你是紅顏。”
紅顏挑眉：“這算是自我介紹環節嗎？”
他又一聲輕笑，全無感情。
許久，他說：“你還不錯。”
紅顏則是微笑回他：“你能如此欣賞，實在是我的榮幸。”
“所以，你想怎樣？要把我從這個身體裏趕走嗎？”他一笑：“這算強盜行徑吧。”
佟千彌忍不住了，回頭冷聲：“也不知道誰纔是強盜！人家在這裏住得好好的，你突然蹦出來說別人搶了你的地盤？都不知道你是從哪來的呢！”
虞尹凡半掀眼皮，睨着她似笑非笑道：“我倒是很奇怪，你對着同一張臉，前後判若兩人，究竟是什麼心情？對着他時就能溫柔乖巧得像只小貓，對着我卻是張牙舞爪……我跟他，區別真的這麼大嗎？”
“是！區別大着呢！”佟千彌沒好氣道：“說到強盜，你才更像好嘛！我們兩個馬上都要結婚了，你幹嘛非得跳出來啊？你應該早就看到了，沒人希望你出現在這裏，我們喜歡的認識的都是之前的虞尹凡！並不是你！但凡知些廉恥，就該從哪來回哪去，不要因爲你一個人就造成我們周圍所有人的痛苦！”
她一口氣宣泄出對這個主人格的不滿，襲月都替她捏了把汗，好怕主人格一個不爽就做出過激的事！
候下卜也是艱難地嚥了咽口水，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道：“少、少爺……您應該體諒少夫人的心情，她其實……”
“她喜歡的，只是他而已。”
此刻的虞尹凡，半闔着眸，嘴邊永遠都噙着一抹詭異的笑，陌生得連候下卜都是一怔。
紅顏一直都在盯着他，不曾打斷過他。
佟千彌只是冷冷看他算迴應，之前幾位專家給過的意見是，儘量配合“他”，不要做出刺激到他的事。畢竟，他現在有病在身，她該體諒的。所以，要她配合着表現出連這個主人格都接受的模樣，可佟千彌就是做不到。換了個靈魂，就像換了個人，她做不到對一個陌生男人表現親密，相信主人格也不會傻到相信她！
這時，紅顏突然開口：“既然你說問你更清楚明瞭，那麼，你能回答我剛纔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