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帝國星穹 >八八、步步血蓮
    他們在外邊談話,並未避諱院子裏堵門的程慈。

    程慈得知管權要將這歷城倉燒了,不由得駭然變色。

    他知道如今歷城倉的作用。

    若管權真的得逞,那就意味着齊郡百姓在青黃不接之時要斷糧,沒有飯喫的百姓必然成爲流民,而歷來流民就意味着民變、造反和戰亂。

    “管權!”他厲聲呼喝,挺劍便向這邊衝來。

    管權雖然不避諱他,卻只因爲已經將他當成一個死人了。

    見他衝了過來,冷笑着揮手。

    管權身邊,立刻有兩名武士上前,迅速將程慈擋住。

    程慈劍技比起普通人自然是強太多,但比起真正的強手,卻又弱了不少。管權身邊多年培養,如潘琢之輩雖然已死,但還有許多稍差一些者。

    這兩個迎上來的便是其中佼佼者,哪怕程慈捨身忘死,可也被這二人壓制住,別說突至管權身邊,就是連自己的安危都保不住。

    而那些浮圖僧此時也已經散開,向藏身於歷城倉各庫的信徒們宣講,讓他們縱火焚倉。

    眼見四處都騰起了煙霧,程慈更是焦急。他想到趙和對自己的信任,想到自己家族歷來的家訓,想到那個不爭氣的族長程秀,再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抱負,他厲聲大叫起來:“這是你們逼我的!”

    大叫之後,他猛然向前,全然不顧自身的防衛,只是一昧猛攻身前擋着的那人,所使的盡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那人是管權心腹,眼見目的達成,哪裏肯與他同歸於盡,只是後退遊鬥。而他的同伴,乘着程慈不加防備之機,在程慈身上連連製造傷害。

    也就是程慈躲避及時,否則早就受到致命之傷了。饒是如此,他仍然渾身血跡,模樣極爲駭人。

    在這糾纏之間,他終於衝出了院子,離管權也不過是十餘步。

    管權有些訝然地往這邊看了看,臉色很是難看。

    “一個廢物,你們還要玩到什麼時候?”他冷聲問道。

    部下們頓時羞愧起來,不僅是與程慈正在交戰的二人,其餘人也是一擁而上,轉眼之間,程慈右腿中了一劍,緊接着腰間也中了一劍。

    程慈雖然還想前衝,可是人身體終有極限,他還是不得不跌坐在地,望着自己腰間的傷勢,臉上露出不甘之情。

    “赤縣侯,我還是誤事了……”他喃喃說道,然後奮力一擲,將劍擲向管權。

    但他此時不僅傷重,而且力竭,這一擲之力,也不過是讓劍落在管權身前三尺之處,讓管權嚇了一跳然後怒喝:“還不殺了,還留着做什麼!”

    衆人圍了上去,可就在這時,卻聽到一聲喝:“住手!”

    管權側過臉,看到蓮玉生滿臉怒氣,正領着方纔離開的那些浮圖僧趕過來。

    不僅是那些浮圖僧,原本呆在各院中的浮圖教信徒,也紛紛聚了過來,一個個神情古怪。

    管權眉頭頓時皺起,他不喜歡這樣的意外。

    “蓮玉生師,此間之事,鳩摩什上師不曾與你說過嗎?”不等蓮玉生髮話,他搶先問道。

    蓮玉生已經奔了過來,想要將程慈護住,但當他蹲在程慈身邊查看其傷勢時,卻發覺這位出身定陶而在臨淄任小吏的男子,已經氣絕。

    他身上多處重傷,原本早該死了,能支撐至蓮玉生到來,實在是胸中一口氣。

    他雖然已死,身姿猶是坐着,拖着那條斷腿,手做出拋劍的姿勢,而雙眸也是緊緊盯着管權所在的方向。

    蓮玉生眼中淚水奪眶而出。

    “管權,你安敢如此?”他起身看着管權:“你這樣倒行逆施,置千萬齊郡百姓於不顧,你良心安在?”

    管權噗的一聲笑:“蓮玉生,你沒有聽到我方纔說的話麼,難道鳩摩什上師沒有對你說?哦,是了,是了,我明白,鳩摩什上師自己將所有髒事都做了,倒是給你一個清白之身,蓮玉生蓮玉生,蓮花不就是生於淤泥而不染骯髒麼?”

    蓮玉生氣得全身發抖。

    他從不曾想過,這世上還有這種人,絲毫人性皆無!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着我,你以爲,我會將希望只寄託於一個裝神弄鬼的異域番僧麼?這些年我也沒有少往清泉寺安插人手,所以才能和鳩摩什一拍即合。”管權又道:“鳩摩什初至大秦,言語不通,身無分文,不是裝神弄鬼坑蒙拐騙,哪裏來的錢糧傳教?這些年浮圖教在齊郡,新建大小寺廟數十上百,你以爲哪來的錢糧?我告訴你,是我從義倉中弄出來的錢糧!”

    蓮玉生臉色越來越白,他知道,管權說的都是對的。

    “還有,縱火焚燒歷城倉,你以爲是我的主意麼,是鳩摩什上師的主意!這些年來,齊郡各浮圖寺裏囤了多少糧食,蓮玉生你別告訴我你一無所知,只要燒了歷城倉,浮圖寺裏的糧食就是齊郡百姓活着的唯一希望,到時浮圖之國還怕建不成麼?”管權此時心中也是一片混亂,因此口不擇言,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蓮玉生,你來得正好,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與我合作,有我的財力物力,有浮圖寺的糧食和人力,只要熬過今日,齊郡之事還是大有可爲……”

    管權在那裏喋喋不休,蓮玉生卻是淚水嘩嘩地流。

    管權說着說着,卻得不到他的迴應,心中更是急怒,當下一揮手:“事已至此,你不做也得做,去,將蓮玉生小上師帶到我這邊來!”

    蓮玉生能夠影響到浮圖教信徒,只要控制住他,若是鳩摩什真的失手,那就可以藉助蓮玉生來控制齊郡的浮圖教。

    只不過蓮玉生身邊的幾名浮圖僧和信徒也不會幹看着蓮玉生落入管權手中,一個個都拿起武器怒目相向。

    管權情知這邊煙火一起,趙和必然會在最短時間內趕來,見無法憑言語說服蓮玉生,便想用強,因此顧不得雙方剛纔還是友盟,立刻向部下使眼色。

    “發動!”他下令道。

    他的部下中一人,立刻取出銅鑼,開始狂敲,歷城倉中各庫各院,頓時又涌出許多人來。

    “都住手!”看到這些人拿着火把,顯然是要進一步縱火,一直沉默流淚的蓮玉生站了起來。

    “這是鳩摩什上師的主意,蓮玉生,你不要自誤!”

    管權面目猙獰,一邊說一邊給手下使眼色,都到這關頭了,他實在不能再與蓮玉生糾纏下去。

    “這是鳩摩什上師的主意,卻不是浮圖的主意。上師的錯誤,理當由我這個弟子來糾正!”蓮玉生望着管權,一字一句地道:“衆善信!”

    隨着他這一聲,那些原本迷茫猶豫的信徒們身體一震。

    就是管權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後他臉色微變:“這是……鳩摩什上師的祕術,你竟然會上師的祕術!”

    管權知道,鳩摩什擁有多種祕術,比如說他能以言語惑人。只要受他所惑,雖然不能改變人的心意,卻足以誘導人做出對鳩摩什有利的選擇。

    比如定陶縱火滅口案中,他們故意留下來的那位稷下劍士,始終認爲殺人者是趙和。趙和等人一直都以爲他是瘋了,卻不知,這其實是鳩摩什的祕法,在他心中種下此等意識。

    鳩摩什泛舟渡海,來到大秦傳播浮圖教,沒有一些祕法異術,哪裏能打開這麼大的局面!

    只不過管權沒有想到鳩摩什竟然將這祕術也傳給了蓮玉生。

    更沒有想到的是,在如此這種情形下,蓮玉生使出了這祕法。

    這些浮圖教信徒,原本對蓮玉生就極尊崇,若鳩摩什在,他們只會聽鳩摩什的,但鳩摩什不在,他們最聽的就是蓮玉生。

    故此隨着蓮玉生一聲招喚,浮圖生與信衆們紛紛擁來。

    “我浮圖教立根於善,有揚善之祕法,也有懲惡之手段,如今魔王波旬蠱惑人間,致使人心險惡,管權一衆欲縱火焚糧,害死無數生靈,正是魔王波旬之所誘。衆善信,且隨我去降魔懲惡!”蓮玉生揚聲說道。

    他說完之後,舉步向前,合掌於胸,竟然就徑直走向管權。

    管權身邊護衛自然是刀兵相向,而蓮玉生身旁的浮圖教信衆也是以武器相護衛。

    轉眼之間,原本還只是對峙的雙方開始動手,血肉橫飛,慘叫不絕。

    蓮玉生微垂雙眉,面容不忍,腳下卻極爲堅定,一步一步,向着管權走來。

    他每前進一步,都是浮圖教信衆以血肉性命殺出來的道路。

    最初時蓮玉生還用了鳩摩什的祕法,可廝殺真正起來之後,那些浮圖教信徒不需要他的祕法,也已是全力向前。

    因爲所有人都明白,這歷城倉裏的糧食關係有多重大!

    若以精銳而論,管權的護衛自然是勝過浮圖教信衆的,但以勇氣而言,浮圖教信衆悍不畏死,管權一夥卻早已有退卻之意。雙方廝殺了片刻,雖然浮圖教信衆死傷三倍於管權的護衛,可是露出敗相的卻是管權一夥。

    便是管權本人,也是臉色鐵青,現在他要想的不再是如何焚糧以在齊郡製造混亂,而是如何從這些有若瘋狂的浮圖教信衆糾纏中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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