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帝國星穹 >四四、銀簽單於
    銀簽單於今年四十餘歲,與大單于和金策單于相比,他的年紀要大十歲。

    他在犬戎當中的處境比較微妙。若說銅章單于守舊,對大單于與金策聯手推行的各種改革不滿,那他就遊離於雙方的爭執之外,最大的想法就是不斷地替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他成功了,大單于出於某種考慮,對待他不象對銅章單于那麼苛刻,甚至還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他對財富的欲求,比如說,將可以獲取巨利的工匠產給他。

    這其中還有從驪軒請來的工匠

    對於只習慣遊牧而不擅長工冶的犬戎人來說,這些驪軒請來的工匠雖然數量不多,但個個都是寶貝,爲了將他們的作用發揮最大,銀籤不僅從西域諸國強徵了數以百計的工匠,還爲這十餘名驪軒工匠安排了美女。就連銀簽單於手下的實權千騎長們,都酸溜溜地說,一個驪軒工匠的待遇,抵得上兩個千騎長了。

    銀簽單於也很清楚,他能侍弄好這些驪軒工匠,那麼大單于與金策單于對他的遷就就能維持下去,但若是這些驪軒工匠出了意外,那麼大單于與金策單于也會毫不猶豫清算他。

    所以,當得知工匠谷出了事情之後,銀簽單於踢開帳中正尋寵求歡的女人,只穿着單衣便衝了出來,足足衝出兩裏,纔有屬下追上,爲他穿上外袍。

    然後就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地狂奔。

    戰馬都跑死了兩匹,銀籤終於趕到了工匠谷。

    此時距離秦人突襲工匠谷已經過去三天,他到這裏看到的情形,就是一片雪與灰。

    血跡都被雪與灰遮掩,整個山谷裏只有灰白這兩色。銀籤翻開一堆雪,看着下面的屍體,沉重地喘起氣來。

    “該死,該死”他忍不住怒罵,眼中兇芒畢露。

    一腔怒火翻騰不止,無處可去,他目光四處搜尋,當看到一位百騎長戰戰兢兢位於一隅後,他總算找到了出氣之所。

    他大步行了過去:“你叫什麼名字算了,不重要了,就是你,拋棄自己的將主,然後帶頭逃走”

    那名百騎長撲嗵一聲跪下:“不是,不是,我是死戰之後,突圍而出的我沒有拋棄將主,將主一開始就被他們殺死,我,我啊”

    所有的自辯都化成一聲慘叫,那名百騎長頹然倒地。銀簽單於將從身邊護衛腰間抽出的刀又還了回去,心中的怒意尚未去盡,他冷冷地道:“依我戎胡舊例,所有棄將主而逃者,盡殺不赦全部給我殺了”

    他一聲令下,周圍的人紛紛拔刀,將一小隊犬戎人圍了起來。

    趙和攻破這匠人谷時,有近半犬戎在混戰之中逃脫,如今其中數百人回來,此時被圍,一個個痛哭不止。

    也有人大聲叫嚷:“大單于有令,只要不是有意拋棄將主,力戰不敵而退,可以功抵死,銀簽單於,我們不至於死啊”

    銀簽單於聽到這聲音,麪皮上抽動了一下。

    按照犬戎舊制,將主死了部下若不死,那麼就要誅部下以祭將主,但這幾年大單于有感犬戎人力受損過多,因此修改舊制,允許這些失了將主的犬戎人以戰功自贖。說白了,就是在下一場戰事之中,將他們編入先鋒,若能不死,則功過相抵。若非如此,這些失了千騎長的犬戎人也不敢回到山谷之中。

    但此時,銀籤哪裏顧得了那麼多

    哪怕大單于如何神武,金策單于又如何輔佐,犬戎說白了仍然只是一個遊牧部族的聯合體,銀簽單於願意的話,自然會遵守大單于的改制,若他不願意,如同銅章單于那樣,不將大單于的命令放在心上,也未嘗不可。

    更何況他現在怒火攻心呢

    “你拿大單于壓我”他望向那名犬戎人。

    “大單于是戎胡共主,他的命令,就是長生天的意志”那犬戎人也怒了,顧不得尊卑之分。

    銀籤點了點頭:“把他斬碎了喂狗”

    立刻有他忠心部下將那人拖了出來,然後一刀劈死,剁碎了喂狗。一時之間,衆人俱靜,只有銀籤所養的十餘頭猛犬噬人的咆哮之聲響起。

    銀籤厲聲又道:“還等什麼,全部殺了”

    那些犬戎人也不甘束手,有人想要反抗,但銀籤此次將自己的親衛盡數帶來,哪裏會給他們這個機會,轉眼之間,他們就被盡數砍翻,這山谷之中,又再度瀰漫着血腥。

    “將他們部族全部拆了,他們的家人全部發配爲奴。”銀籤餘怒未消,又下令道。

    自然有人記下此事。

    銀籤這才稍稍緩過怒意,他一語不發地催馬走到谷中最深處,看着秦人縋繩而下的懸崖。

    然後他一時失神。

    雖然這懸崖算不得絕壁,可是銀籤很清楚,哪怕是精擅山地攀爬的那些野獵,要想從這山上上下,也需要花費不少氣力。

    秦人竟然敢幹出這樣的事情,他輸得似乎不冤。

    但就算不冤,他也不能忍。

    沒有石炮,不能攻下北州,這原本就會讓大單于懷疑他的能力,而工匠谷被毀,更會讓大單于生出怒火。他雖然並不是十分在意,可是,如果不做什麼出來,大單于還有那個該死的金策,會怎麼瞧他

    無能之輩

    “有沒有秦人的屍體”他首先想到的是秦人遺棄的屍骸,以當時的情形,他相信秦人根本無暇帶走屍體,他們最大的可能,就是將屍體就地安葬:“刨出來,喂狗”

    身邊一名百騎長小心翼翼地道:“我們最先來此,秦人的屍體都被他們燒掉了。”

    銀籤瞳孔一縮:“那他們人呢,你最先來,可曾發覺他們的蹤跡”

    那百騎道:“秦人收尾收得很小心,不僅痕跡全部雪掩蓋了,甚至連氣味,也被他們破壞了。”

    這麼多年來,北州與犬戎持續戰鬥,秦人也總結出了一些對付犬戎的經驗,比如說追蹤,犬戎主要依靠獵人和獵犬。獵人好辦,遮掩行跡之後,可以最大限度清除自己的遺蹟,但是獵犬難對付一些。不過秦人也找到了辦法,西域這片地方,從來不缺香料,所以秦人就以大量香料的氣味來破壞獵犬的嗅覺,使得獵犬難以憑藉氣味追蹤他們。

    趙和原本對此沒有什麼經驗,但是李弼他們卻都是老手。

    聽得追蹤也不成,銀籤面無表情,微微點頭:“讓石河關前的各部都解散,返回,回程之時散開來,這夥秦人,肯定要回北州,給我拉網找到他們”

    百騎不敢出聲,這不是他一個低級將領能夠開口的事情,銀籤身邊的一位貴人卻開口道:“這就放棄石河關了”

    這是銀籤的右骨都,他在銀籤部族中聲望頗高,哪怕心裏仍然還殘餘着怒意,銀籤也不能太過怠慢他。因此,銀符只是冷冷哼了一聲:“沒有石炮,用什麼攻石河關”

    “那些石堡呢,我們已經有牧民遷去放牧,難道也放棄”那位右骨都又道。

    秦人的眼光還是很好的,選擇修建石堡的所在,除了地勢險要之外,還有一個就是附近有水草牧場。若是放棄的話,對於牧民來說,頗有些可惜,特別是此時正值初春,原本快到了牲畜懷孕的時節,這個時候再度遷移,多少會蒙受一點損失。

    “不放棄等着秦人來殺麼”銀籤沒好氣地說道:“現在頭等大事,是找到那夥秦人,將他們殺光,用他們的血肉來重建匠戶谷。只要能重建匠戶谷,我們隨時可以重新攻打北州”

    那位右骨都有些悻悻:“話雖如此,誰知道秦人會不會再來這一場”

    叭

    哪怕銀籤再給這傢伙面子,此時都忍不住了,揮手一記耳光,將他的牙齒都抽飛一枚。

    右骨都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須卜茹,我可是你舅父”

    他急怒之下,乾脆叫出了銀籤的名字,銀籤冷冷地看着他:“老東西,如果你不是我舅父,你現在就是一個死人了,貪婪不是你的錯,但貪婪加上愚蠢,那就大錯特錯了你回去吧,你不要再當右骨都了,呼都兒彌,接替你的父親當任右骨都,讓你的父親回去養老吧”

    右骨都身後的一人面露喜色,大步上前,應了一聲,然後向着左右使了個眼色,頓時有人上前,將原本的右骨都夾住,然後拖了下去。

    右骨都叫了兩聲,嘴巴便被堵住,拖遠了帶走。

    銀簽單於嘆了口氣:“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同意大單于與金策單于的說法,我們戎胡之中,蠢人真的太多那夥秦人,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不僅僅是掃了我的顏面,更讓秦人士氣大振他們必然會成我們的心腹大患,如果不能在他們回到北州之前解決掉他們,以後我們想要給秦人當牧奴只怕都不能了”

    衆人都是凜然。

    呼都兒彌看了看周圍,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既然這樣,那爲何還撤去石河關前的圍兵,堵住石河關,他們就回不了北州。”

    銀籤嘴角微微一翹,意味深長地道:“如果不這樣,他們又怎麼會老老實實地往北州走,又怎麼敢出現在石河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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