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樂歌 >第七十八章 相見難
    瑤光殿裏鴉雀無聲。

    皇甫軒一回宮,便把自己的伴讀、侍講、賓客……十幾人召集起來,向他們拋出皇帝的三個問題。

    這些平素裏誇誇其談的傢伙,全都啞口無言了。

    皇甫軒坐在上頭,耐心等了好一會兒,依然見這些傢伙緘口不語,不由有些惱火道:“都說話啊,啞巴了嗎?”

    “這……”衆人互相看看,一名鬍鬚花白的侍講苦笑道:“回殿下,一年要判多少案子,得問刑部。一年有多少錢糧出入,得問戶部。我大玄有多少在冊官吏,則要問吏部。而且恐怕就算是尚書省的人,也沒法馬上做答,得回去好好查閱計算一番纔行。”

    “是啊殿下,我們又不是尚書省的人,就是想破腦袋也沒有答案啊。”衆人紛紛附和道。

    “那就去問啊!”皇甫軒一陣火氣上涌。

    “呃……”衆人又是一陣苦笑,那白鬍子侍講道:“就算去問,尚書省的人也不會告訴咱們的。”說着他看看皇甫軒,小聲建議道:“要不,殿下請衛閥幫忙吧。”

    “好主意……”其餘人也深以爲然。皇甫軒的母親出自衛閥,當朝司寇衛康便是他的親外公。如果讓衛康幫忙,尚書省不可能不給這個面子。

    “不行!”皇甫軒卻斷然搖頭,沉聲道:“我是不會求他們幫忙的!”

    “殿下,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啊……”衆人也知道,因爲他母親的事情,皇甫軒和衛閥一直形同陌路,可現在除了向衛閥求助,他們也想不到別的辦法。

    “哎!”皇甫軒煩悶的吐出一口濁氣,他怎能告訴這些人,自己就算去求衛閥,衛康也沒辦法在一夜之間,幫他找出那三個問題的答案。

    這三個問題看似無關痛癢,但也必須命吏部、戶部、刑部連夜查證覈算,才能得到答案。能驅使三部不眠不休覈算的,除了尚書令,就是中書令,連兩位尚書僕射都做不到。

    因爲十六年前那樁事,衛閥成了夏侯閥不遺餘力的打擊對象,在夏侯閥牢牢掌控中書、尚書二省的今天,自己向衛康求助,除了給大家平添尷尬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

    任憑衆人如何勸說,皇甫軒都不同意向衛閥求援。那位白髮侍講無可奈何道:“不向衛閥求援,又該當如何是好?”

    “明日我便跟父皇實話實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皇甫軒近似賭氣道:“難道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可二皇子他們有夏侯閥相助,一定可以得到答案,”衆人憂心忡忡道:“到時候不就把殿下比下去了嗎?”

    這番話一下戳到了皇甫軒的痛處,他一張俊臉登時陰的可怕,面無表情道:“那也沒有辦法,誰讓人家有個好外公來着!”說完,他再也不想面對這些無能的傢伙,站起身來,大步出了瑤光殿。

    見殿下出來,從人們趕忙一邊伺候他穿鞋,一邊問道:“殿下這是要去哪啊?咱們趕緊讓人備轎。”

    “我出去透透氣,誰也甭跟着!”皇甫軒穿好鞋,便斥退了左右,依舊像昨日那般,一個從人也不帶,獨自出了瑤光殿。

    從人們擔憂的目送着殿下出去。雖然在這避暑宮中,不用擔心殿下的安全,但見他好容易才生出的好心情,轉眼就蕩然無存,宮人們還是十分痛心的……本以爲可以過兩天,不用提心吊膽的舒坦日子呢!

    皇甫軒離開瑤光殿,便在花木儼然的迴廊上行走起來。時近中午,日頭毒辣,就是迴廊下也不涼快,他越走越是燥熱,煩悶的想要仰天長嘯,卻顧忌這宮中無處不在的耳目,只能硬憋回去,繼續快步向前!

    看花臺上,皇甫軒一出來,陸雲就瞧見他了。本以爲今日他怎麼也該有個好心情,但遠遠看那皇甫軒的動作和步速,分明是比昨日還要煩躁的樣子。

    眼見皇甫軒就朝斜陽樓去了,陸雲卻沒有像昨天那樣,搶先一步到樓上等他。而是在看花

    臺的花蔭下穩坐如山,只時不時瞧一瞧那不遠處的斜陽樓。

    只見皇甫軒果然上了斜陽樓,在樓上四下看了看,卻沒有找到陸雲的人影。

    大皇子殿下不禁愈加失望,雖然他也不太相信,陸雲這次還能幫到自己。但就算是閒聊幾句,也能大大緩解自己胸中的煩悶……昨日和陸雲雖是初次見面,話也沒說幾句,皇甫軒卻感到了此生罕有的愉悅,彷彿兩人心有靈犀、格外投機一般。

    殊不知,那都是陸雲刻意爲之的。昨日初見,陸雲要給大皇子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是以處處用盡心機,自然讓皇甫軒感到無處不熨帖。但皇甫軒連名字都不留,就匆匆而去,讓陸雲意識到,這位殿下是個極難搞的傢伙,所以今天他不打算馬上露面,準備先涼一涼皇甫軒再說。

    沒辦法,輕易得到的東西,人總是不知道珍惜。

    皇甫軒在斜陽樓上等了許久,也不見陸雲露面。日頭越來越毒辣,曬得他汗流浹背、口乾舌燥,皇甫軒這才無可奈何的下了樓,回他的瑤光殿去了。

    待皇甫軒悵然而去,陸雲才從藏身處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施施然回他的住處去了。

    。

    卻說皇甫軒回到瑤光殿,便見那個頭髮花白的侍講,和幾名伴讀跪在殿前。

    “跪着幹什麼?”皇甫軒不解的問道。

    “我等不經殿下同意,擅自派人去向衛閥求援,”那白髮侍講便道:“還請殿下責罰!”

    “什麼?!”皇甫軒聞言勃然大怒,一把揪住那白髮侍講的衣領,切齒怒目道:“大膽!”

    “我等忠於殿下,雖死無悔!”白髮侍講雙目直視着大殿下。

    “那就去死吧!”皇甫軒暴怒的一把推開那侍講,氣沖沖進了大殿。

    整個下午,皇甫軒都煩躁莫名,打了好幾個宮人的板子,弄得一衆從人噤若寒蟬,只覺今日的時光分外難熬。

    枯坐在大殿之中,皇甫軒黯然神傷。過往那些不堪的回憶紛沓而至,讓他艱於呼吸……他只覺這富麗堂皇的高大殿堂,就像一個囚籠,把他死死囚禁在其中。身邊的從人伴讀雖多,卻依然讓他倍感孤獨。

    他就像個獨自被囚禁的犯人,迫切的想找人傾訴一番。可是這宮掖之內,哪裏又有能讓他放心一吐心曲的對象呢?

    皇甫軒再次想到了陸雲,心說,也只有那個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少年了吧……

    想到這,他再次起身,離開了瑤光殿,便見那幾個人還跪在那裏,顯然沒有去死。

    “滾滾滾,都滾遠點!”皇甫軒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們,依然一個從人都不帶,往斜陽樓走去。

    那幾人早就快要跪暈過去了,殿下一走,他們便如蒙大赦,雙手撐地喫力的爬了起來。那白髮侍講更是爬都爬不起來,還是旁人七手八腳將他攙起。

    “老大人,殿下是真生氣了……”旁人有些忐忑道。

    “無妨,殿下知道好歹。”白髮侍講有氣無力道:“否則早下令把人追回來了。”

    “那倒是……”衆人深以爲然。

    “哎,別的不重要,藉此機會和衛閥重新走動起來纔是正辦。”白髮侍講看一眼大殿下消失的方向,喃喃說道:“不靠親孃舅,還能靠誰呢……”

    “是啊。”

    。

    這時日已西斜,已經沒那麼燥熱,皇甫軒登上斜陽樓,卻仍沒看到陸雲的身影。他不禁再度感到失望,便獨自坐在樓上,長吁短嘆起來。

    不知不覺,黃昏將至,皇甫軒徹底失去耐心,正準備起身離去,卻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

    皇甫軒倏地回頭一看,正是那熟悉的身影。他登時心頭一陣狂喜,旋即又把臉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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