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樂歌 >第一百零三章 考試
    卯時三刻,準備應考的陸閥子弟皆已到齊,人數超過三百,實乃歷年未有之大觀。

    這時,禮教院衆人便簇擁着禮教執事陸儀,出現在三畏堂的牌匾下。

    陸儀同樣一身銀灰色儒袍,只是腰間懸着雙魚佩,頭上是折角烏紗巾,顯示他陸閥八大執事的尊貴身份。他一出現,場中衆人全都噤聲,不管是參加比試的子弟,還是前來送考的父兄,齊刷刷向陸儀躬身行禮,參見本閥四執事。

    陸儀面容儒雅,神情平和,並無半分驕矜之色,客氣的向衆人拱了拱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然後便有禮教院的管事,下令所有應試子弟在陸儀面前列隊站好。送考的父兄則自覺的閃到兩旁。

    面對着應考的晚輩,陸儀終於露出執掌一閥禮教文學的巨頭威嚴,對衆子弟沉聲訓話道:“我陸閥秉孔孟之道,詩書傳家、文教四方,族中子弟無不自幼入學讀書、明訓識禮,是以本次選拔,只以作文論高低。凡應試弟子無論嫡庶,皆需在兩個時辰內按命題作文,最優者可獲得本閥舉薦,參加數月後的九品官人評級。”

    這些都是衆人早就知道的應有之意,因此陸儀並未絮言,簡單說了幾句,便轉身道:“跟我進來吧!”

    衆子弟便嚴肅的整理衣袍,列隊跟着陸儀進了三畏堂。他們先在正堂中站定,待陸儀給先祖牌位上香之後,便一起跪地叩首,接受祖先的檢閱。

    起身後,陸儀帶着他們穿過前堂,到了正堂與前堂之間的天井中。三畏堂中的天井同樣十分寬闊,此刻密密麻麻擺滿了三百餘張矮几,矮几上整齊擺放着幾張白紙,幾前還有蒲團。

    在一排排矮几前,有一張高桌,桌上擺着一物,以紅綾覆蓋,想必與今日考試有關。

    這就是此番比試的考場了,此刻考場中除了執事雜役,還有兩名負責監考的陸閥長老。衆子弟向兩位長老行禮後,便依次在幾前跪坐。

    待到衆子弟坐定,擺好了攜帶的筆墨,陸儀威嚴的目光掃過場中,三百餘名子弟登時鴉雀無聲。

    見到還有十幾張空桌,陸儀微微皺眉道:“人呢?”

    一旁的執事趕忙稟報道:“應該是棄考了。”

    “報了名卻不敢應考,跟臨陣脫逃有什麼區別?”陸儀嚴厲道:“查明這些人的身份,把他們從禮教院除名!”

    衆子弟不禁露出震驚之色,陸閥禮教院掌管子弟應試、評級,一旦被除名,幾乎意味着這些子弟永無出頭之日。

    一句話斷了十幾名子弟的前程,陸儀卻沒有絲毫波動,淡淡吩咐一聲道:“開考吧。”

    禮教院執事應一聲,便將高桌上的紅綾掀開,露出一具樣式古樸的箏琴來。同時,又有人將更漏打開,滴滴答答的水聲,提醒衆子弟時間已經開始流逝……

    衆子弟趕忙對着那具古箏,搜腸刮肚起來。這年代崇尚的是才思敏捷,因此就算考試也不會有詳細的考題,只會像這樣給出一樣物件,或者寫幾個詞語,便讓應試者自由發揮去。但只是內容自由,格式卻必須嚴格按照駢文的規矩,不能有任何違背。

    陸雲看着那古箏,默默打起了腹稿,纔剛剛想了個開頭,便無意中瞥見坐在他側前方的陸棲,已經奮筆疾書開了。陸雲不由暗暗驚歎,心說這小子果然有傲氣的資本,僅這

    份捷材,就讓自己自嘆不如了。

    不過他很快收斂心神,不再理會文章之外,全身心都沉浸在作文之中。用了足足大半個時辰,一篇錦繡文章終於在腹中成型,他這纔不慌不忙的研墨潤筆,準備下筆。

    而這時,那陸棲早已起身交卷,在收卷執事驚歎的目光中,昂然走出考場。經過陸雲身邊時,他瞥了一眼陸雲的考卷,見上頭空空如也,一個字也沒有,陸棲不禁冷笑一下,用只有陸雲才能聽到的聲音,吐出兩個字道:“白癡!”

    陸雲也不知道,這位大少爺跟自己什麼仇什麼怨,但不影響他對陸棲反脣相譏。便也低低冷笑一聲道:“抄襲!”

    陸棲聞言,臉色急變,就像被戳穿了不可告人的祕密一般,只狠狠瞪一眼陸雲,便逃也似的離開了考場。

    看了陸棲的反應,陸雲明白自己猜對了。在最初的敬佩之後,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世上固然有才思敏捷超乎尋常之輩,但在這樣關乎命運的考試中,幾乎不用構思,不打草稿,就下筆成文是根本不可能的。

    要知道,駢文有對仗和韻律的要求,最講究的就是字斟句酌,哪怕是才高八斗之輩,也得先構思成篇,寫下草稿,再逐字逐句的推敲,將不合要求的字詞更換掉,才能完全做到聲調調諧,對仗工整。

    所以陸棲很可能已經提前得到題目,並讓人做好了文章,才能做到不假思索,揮筆而就。當然,人家也可能有文曲星下凡的天才,就是可以做到這點。可陸棲身爲大長老的嫡孫,若是有這番曠世才具,又怎會落選最初的四人名單,還要淪落到跟自己這些雜魚同場較量的地步?

    剎那間,陸雲已然明白陸信早前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暗示自己,這次文章作的再好,都沒希望選中。畢竟沒有陸儀的幫助,就算是大長老的孫子,也不可能提前得到考題。而陸儀既然能透題給陸棲,自然也不會讓那唯一的名額旁落!

    想清楚經過,陸雲卻沒有失落,只是從心底泛起陣陣譏諷。堂堂陸閥,號稱禮教傳家,卻淨幹些男盜女娼的齷齪事,如果這就是門閥的本色,他們還有什麼資格當天下人的楷模,做大玄朝的支柱?!

    定了定心神,陸雲將雜念壓在心底,開始提筆寫下第一個字。等他打好草稿,修改推敲完畢,已經過去一個半時辰。然後,陸雲工工整整將文章謄在考卷上,寫完最後一筆時,更漏已經幾乎要滴滿了。

    陸雲長舒口氣,揉着手腕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文章,這時滴水聲停,收卷執事沉聲道:“停筆!”

    這時絕大多數子弟已經作文完畢,或是一臉滿意,或是愁眉苦臉的直起身子,卻也有拖拖拉拉之輩,還想往紙上再寫幾個字。後果是一律全被收卷執事判爲超時,拒收他們的考卷。

    那些被拒收考卷的子弟,固然一臉沮喪,但也沒有太過激動。畢竟三百人裏只取一人,他們很清楚,自己連文章都沒寫完,根本沒有機會的……

    收卷執事將二百餘份考卷收集起來,送到禮教院批閱。子弟們則成羣結隊離開考場,不管怎樣,所有人都如釋重負……

    因爲當天晚些時候,就會宣佈入選者的名字,所以陪考的父兄都提前帶好了乾糧,大多數子弟沒有回家,齊聚考試院外,一邊喫着乾糧一邊等待最後的結果。

    雖然希望渺茫,但不到塵埃落定,誰能放棄幻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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