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因從轎椅中下來時,便有一個金府的下人上前來迎。老頭兒看上去年紀很大,一把花白的鬍子蕩在頸前。他恭敬地一個大拜,“參見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快起來罷。”卿因扶住他的手。見他眼框微溼,想來定是金府的老奴,見證她生母安嬪成長的老人。她柔聲道“領我去見阿舅。”
“老爺一早便命我在此等待,他正在大廳與各大掌櫃商討下季度的生意。”老奴回稟,領着卿因一路向大廳走去。
卿因在大廳之後的小暖房裏,坐在鋪了絨毯的木椅上,聽着大廳那傳來的聲音。
阿舅金賦年言辭肅然,頗有威嚴,倒是與在卿因面前的他相差甚遠。今日阿舅要解決的是華盛樓廚房管事的貪污一事。金賦年罷了那管事的職務,倒是也不把他送官,只是要他繼續從事廚房雜事。
直到還清債務爲止。
卿因聽着,只覺阿舅實在是個張弛有度的人才。將那管事送官,確實能定個罪,但損失一分一毫也追不回來。這般懲罰,非但能夠殺一儆百,還能將損失降到最小。
外頭的聲音逐漸散去,卿因放下茶盞,便聽到阿舅爽朗的聲音從暖房門口傳來“阿因,你可總算是來看阿舅了。網”
卿因向他看去,一身玄狐錦袍的金賦年,說不出的霸氣。
“阿舅,”卿因笑盈盈看着他,“當真是經商奇才。我這些日子在宮裏也聽說了,華盛樓再次重回京城第一酒樓的地位。”
“還不是,你這小機靈給的那個祕料。鮮香至極,天南地北的食客都被吸引來了。”金賦年一撩衣衫,坐在卿因對面,慈愛地看着自己愈加美貌的甥女。
卿因憨憨一笑。
“阿因。來尋阿舅,可是爲了你母親一事。”金賦年見到卿因的笑,似乎透過她看到自己逝世多年的小妹,臉色微變,沉重問道“你先前傳來的消息,我都收到了。若是此事涉及皇后,阿因你便不要再查下去。”
卿因微蹙眉,呆愣地看着肅容的金賦年。
“你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金賦年向來不露聲色的臉上突然顯現出極迫切的擔憂。
“阿舅,我既然要查要復仇,便會想得細緻入微。至少不會讓自己牽扯其中,在這件事上我希望阿舅能夠信任我。”
卿因也收了起初的憨笑,轉而一本正經地回覆金賦年。
金賦年看着未脫嬰兒肥的甥女,這孩子自從多月以前落水之後,心性倒是通透許多,他點點頭道“無論如何,金氏一族都會站在阿因身後。網阿因退,金氏退,阿因進,金氏赴湯蹈火。”
金賦年一臉誠懇的模樣,是卿因心頭一顫。這便是親人,血濃於水,與深宮之中的爾虞我詐有着本質的區別。
“好,阿舅。我現在就需要你的幫助。”
“你說。”
“我需要一具死屍。大概二十歲上下的男屍,身長與阿舅相似,最好很新鮮,沒有腐爛。”卿因口若懸河,在說完最後一個要求時,她自己也一頓。
什麼新鮮,自己這段時間裝神弄鬼破案久了,果然口味愈來愈重。
“死屍?”金賦年整個人都怔愣。
金賦年雖然滿腦子都是不解,但他對甥女的寵愛使他很快妥協,“行,阿舅現在就去吩咐。”
“阿舅,那阿因便先告辭了,”卿因起身作揖,誠懇道“若是尋到,還望阿舅派人將死屍運至城北文曲星廟,從後門進,務必注意保密。”
金賦年點點頭,走上前拍了拍甥女的肩膀“阿舅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阿因你要答應阿舅,萬事當心。”
卿因突覺心頭一酸,忙點頭示意。
她從金府出來時,轉頭看了一眼這偌大而輝煌的大宅子。這是她生母長大的地方,現下住着大昱最關心她的人之一。
她定要使自己強大,好保護這些待她真誠的人。
“走罷,咋們去拜拜文曲星。”卿因坐上轎椅,放下厚中精美的繡金絲帷幕,對着外頭的轎伕道。
城北的文曲星廟,地處偏僻,平日裏香火併不旺盛,那裏提供歇腳的客宿。最關鍵的是,它的後門處有一座鮮有人煙的小山丘,若是阿舅運“貨”過來,能夠很好的隱蔽。
至於這些個祕料,都是出自平日裏緗寧的耳濡目染。有關文曲星廟的八卦,可是不少。
卿因謊稱自己是進城來探親的商家小姐,廟裏的和尚友善地爲她開了一間屋子,給她歇腳,並送上素齋幾道。
這古時的和尚,當真是菩薩心腸。
卿因坐在客宿的黃梨木椅上,吩咐黛寧,監視附近的動態,尤其是後門的情況。她拿起手邊的茶杯,在手中端詳片刻,深吸一口氣,在桌上磕了兩下。
她的動作剛落,兩道人影便出現在她面前。速度之快,行動之詭異,讓卿因的心跳瞬間增速。卿因向他們看去,面上兀得露出疑惑。
她家小君弈,怎麼也跟着湊熱鬧。
“君弈,你什麼時候跟着顧一辦事了?”卿因挑眉看他。
自從她家暗衛從秦淵那療過一次傷後,歸屬權似乎發生了改變。君弈小可愛的心已經不在她這個正兒八經的主人這了。
“回殿下。顧一大哥說屬下的武功尚缺氣候,故而屬下拜他爲師。”君弈一本正經地回道。
卿因瞟了他一眼,眼刃宛如一把鋥光發亮的匕首。真的是男大不中留,如今連拜師這種大事,都已經不回稟了。
“顧一,我且問你。你能爲屍體易容嗎?”卿因不再看那個讓她上火的暗衛,轉而嚴肅地問起顧一。
“屍體”顧一一時語塞,“回殿下,擅長易容的是姜泗。”
卿因瞪着顧一。她難道不知道嗎?那不是秦淵留下的不是姜泗,她能怎麼辦,千里追夫,問他討要嗎?
千里追夫。卿因的臉色一紅,她看着顧一,“你只要將大致特徵做對就可以了,我要的是一具焦屍。”
顧一玄黑麪罩下的面容瞬間扭曲。他這幾次遇到的安華殿下,不是裝鬼嚇人,就是半夜跑到停屍房當仵作。
上次自家主子爲了嚇退她,居然讓自己裝女鬼嚇她。
前幾次的慘痛經歷尚且歷歷在目,如今倒好,他竟然要給屍體化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