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年初一,爆竹聲不斷,宮中四處都洋溢着喜慶之氣,歡聲笑語絡繹不絕。
整個後宮,單單隻有淑妃的玉清殿冷清寂然,繞是這兩日進出的人不斷,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愁容離開。
上至皇帝老爹,下至御膳房德公公,甚至拖着第二琛前來拜訪的劉處。
每個人都是滿臉期盼的走進玉清宮,隨後唉聲嘆氣地離開。
“娘娘,您去午睡片刻罷,”宋嬤嬤走到淑妃身邊,爲她送上安胎湯,柔聲勸慰道“您昨晚才睡了沒多久,着身子會熬不住的,您要爲腹中的小殿下考慮啊。”
淑妃接過安胎湯飲盡,隨後搖搖頭,道“詞姑,我若片刻不守着她,便心中痠痛苦澀。”
“娘娘”宋嬤嬤看着自家主子憔悴的面容,又看向躺在牀上沒有聲息的安華小殿下,便有些哽咽。
這宮中之人,當真是人心險惡。這般溫柔的主子,這般惹人憐愛的小殿下,竟遭此大難。
“詞姑,”淑妃撫着卿因的臉,眼淚無聲地落下,“若是阿因醒不來,我有何臉面去見阿椋,她該多恨我。”
“娘娘,小殿下受傷絕然不是您的錯。是那心惡之人兇狠,娘娘不該灰心喪氣,您要爲小殿下報仇,”宋嬤嬤道。
她將安胎湯的碗遞給身後的絳寧,示意她拿出去。35xs
“世子爺請來的鬼醫斬釘截鐵說了,小殿下生命無虞,只是虛弱,過幾天便會醒來。您得養足精神等她醒來,不然小殿下醒了看到您如此憔悴,該心疼了。”
“我”淑妃握住卿因的手,擦乾自己的眼淚,點了點頭。
一陣喧鬧從玉清宮主院傳來,宋嬤嬤喚來一旁的宮人,叫她前去打探。
宋嬤嬤有些茫然。這幾日前來玉清宮的,大多都是來探看小殿下的,大家都是滿臉惆悵。比如方纔走的昭華殿下,便是哭了好一陣才走的。
今日怎麼突然起了爭執,這還從未有過。
“娘娘,嬤嬤,”方纔出去的宮人片刻之後回來,有些焦急地回稟“是二殿下與顧曄淮小將軍,兩人在主院打了起來。”
“什麼——”宋嬤嬤驚歎。
這是個什麼情況,兩位可都是惹不起的人物。這幾日兩人也來過許多次,從未有過口角,今日怎起了如此大的衝突。
“詞姑,你跟我出去看看。”淑妃起身擔憂道。
不僅宋嬤嬤摸不到頭腦,就連淑妃也是一臉茫然,這兩人也算是交情不錯。前幾次來探望阿因都是同來的,今日竟不管宮規,妄加出手。
院落裏,一地蕭瑟,滿院的花樹都受到了非人的摧殘。網
淑妃出來時,被這幅場景驚到,一旁的黛寧幾人焦急地向淑妃請安。
“怎麼回事”淑妃連忙問道。
“奴幾個也不知,原先似乎有些口角,等奴幾個出來勸架時,已經開始大打出手。”黛寧回道,似乎完全沒有弄懂現場情況。
“娘娘萬安。”淑妃還在聽着黛寧的敘述,一個人影已經站到了她面前,俯身請安。
淑妃轉頭望去,是秦淵。方纔那個宮人可沒提到秦王世子也在場。
“是阿淵啊,快進去罷,阿因今日臉色紅潤了些。”淑妃硬扯出一抹笑,儘量不讓自己露出苦澀來。
秦淵是她心裏內定的女婿。
那日阿因身負重傷,秦淵顯露的悲慟不是能裝出來的。等阿因醒了,她便去央求陛下,給兩人賜婚。
“臣多謝娘娘。”秦淵點頭,爾後踏向偏殿方向。
“你不許去——”
一聲怒呵,伴隨着一把赤裸裸的匕首飛向秦淵的方向。卿因便偏過頭避開,爾後毫不遲疑地繼續走去。
“孟謹梧你是不是瘋了!你想弄死阿淵,讓你家皇妹悲痛欲絕”顧曄淮擋住想要閃身上前的謹梧,大聲呵斥道。
謹梧冷笑着看顧曄淮,眼眸裏面是寒冰一般的殺意,“阿因若是醒來,面對到時候的情況,也會悲痛欲絕,還不如讓我這做皇兄的,提前爲她除去痛苦。”
“瞎說,你難道不知道事實阿淵是有苦衷的。”顧曄淮有些招架不住謹梧的攻擊,無奈道,“我們都是兄弟,何必。”
“他敢傷阿因,何談兄弟。”謹梧狠決道。
淑妃幾人看着事態的發展,刀光劍影中也不能上前阻攔,只能站在一旁語言勸慰,但顯然沒有起任何作用。
另一邊,偏殿之中。
秦淵走入時,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似乎麻木到決然,他揮手讓守着的宮女下去。
牀上的卿因臉色已經漸趨紅潤,只是依舊沉眠,雙眸緊閉沒有聲息。秦淵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臉上突然浮現一抹微揚的笑。
他的阿因,便是睡着了也這般美。
阿因從小便嗜睡。每日貪玩半響後,便要撲倒安嬪的寢殿牀上,小衣裳也不換,只是縮在那兒,像個軟糰子。
那時候,他總是被父親帶來面見陛下,陛下拷問學問之後,便放他來尋阿因。
每次來尋她,她都縮在那裏,小臉嘟着,合着眸的睫毛卷翹且長,隨着她眼球的滾動,如蝶翅扇動一般。
少年時的他,總是忍不住去掐包子一樣的臉,惹來醒後的她一陣忿忿。
那樣嬌小的糰子,如今已經這樣大了。
秦淵伸手,撫着她的鬚髮,心中就如蛀洞一般,已經痛到麻木。
他生來便沒有母親,父親待他就如陌路人無異。從前只有姑姑秦樾關心他,後來姑姑也走了。他的世界便空空如也,虛無到什麼都不剩。他還那樣小,卻滄桑似行將枯木。
有一日,小小的他遇到了尚且在襁褓中的她。
那時,安嬪得寵,她便是天家懷中的寶,可惜縱使是九五之尊,也沒法哄住啼哭不止的阿因。
陛下無奈,玩笑似將阿因放置到他手裏,他接過時心中煩躁不止,只覺是個惹人厭煩的燙手山芋。
無人想到,阿因在同樣年幼的他懷裏,突然止了哭。
片刻之後,臉上露出燦然笑意,沒牙的嘴張着,肆無忌憚流着口水。那隻小小的手,牢牢抓住秦淵的袖子。
陛下笑稱“這是有緣之人”。
旁人聽了,皆一笑而過。只有秦淵,他將“有緣之人”記在心底。他那虛空若無的世界,突然走進了一個小小的人兒。
像至親,像幼妹,更似救贖一般。
看着她一點點長大,每日的朝陽都顯得更絢爛幾分。
“阿因,”他輕喚,低下頭吻她的額頭,“傷你的人,我必要他百般苦痛,受盡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