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從高臺之上一步步走下,爾後居高臨下地看着胡宿,眼裏俱是光輝,如冰寒之色的光輝。
他笑道“我的阿因,呵斥你什麼了?”
“她道我身份低微,說我相貌醜陋!”胡宿委屈道,往日裏妖冶的面容此時楚楚動人。
“胡說八道!”顧一怒喝一聲,義氣凜然地對秦淵道“屬下可以作證,是胡宿先向安華殿下挑釁,百般羞辱之下安華殿下才怒不可遏地反擊。”
“不,不是這樣的!”胡宿伏在地上,看上去悲痛欲絕,“屬下跟隨主子您多年,您還不瞭解胡宿的爲人嗎?是安華殿下蠻不講理在先,胡宿才迫不得已自保的。”
秦淵輕笑出身,直直地盯着地上的胡宿。
“安華殿下幼時,乃是本王親自帶大。言行舉止,都由本王悉心教誨。胡宿是在說,本王的言行有不講理的嫌疑嗎?”
這般當真是,誅心之言。
胡宿突然愣住。她驟然想起多年前,眼前這個俊逸如仙的王爺年少時候,有次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回來,燒得嚴重,睡夢之中滿口胡話。
那時他嘴裏唸叨的是“阿因,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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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宿整個人愣在那,如遭雷擊。她完全沒想起來,安華公主的閨名就是卿因啊。阿因,實在喊她。
她惹了秦淵的心上人嗎?
胡宿顫巍巍地擡起自己的頭,眼眸裏面染上恐懼,她哀求道“世子爺,我所做都是爲了你。安華殿下她搶親,敬王是容不下她的,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住她的。”
“胡宿,你當初告訴過我的願望是什麼?”秦淵冷冷地注視她。
胡宿垂下頭,面上陰沉一片,她喃喃道“替我復仇,殺了逼死我夫君的強盜。”
“本王沒做到嗎?”秦淵笑道。
胡宿擡起頭,看着秦淵,抿嘴道“主子待我恩重如山,讓屬下的血海深仇得以解決。”
“那爲何,如此貪心了呢?”秦淵低下頭,看着她的眼睛。他伸出手緊緊抓住胡宿的下頜,用力之大,使胡宿的臉萬般扭曲。
“主子…”胡宿整個人都戰慄,她從秦淵的眼神裏看出了殺意。
“你對本王沒用了,”秦淵揮揮手,示意顧一過來,爾後他肅容道“你的丈夫對我有救命之恩,同樣,我留你的命日後你在南館只是殺手,再不是打理人。”
胡宿的臉上露出絕望。她在南館作威多年,現在倒臺了,天知道會有多少人等着報復她。
“下去罷。”秦淵看着所有人道。
待大殿之上所有人離去之後,顧一看着自家主子的冷然背影,突然有些後知後覺。
“盯着我做什麼。”秦淵道。
顧一渾身一顫,自家主子莫非是背後長眼睛,這洞察力實在有些恐怖。
“屬下只是,覺得主子這次處事過於果決。”顧一實話實說。胡宿說到底只是冒犯了安華殿下,直接免了她的職,幾乎是要斷了她的南館的生路。
所以,主子一定要其他所圖。
“那日前來刺殺阿因的殺手,裏面有兩個。孔雀與金雀,都是出身南館的殺手,分屬於兩個堂,”秦淵搖搖頭,淡然道“她這位置坐得太久了,已經壓不住下面的野心四浮。”
“我曾想過要扶植她,可今天看來,她不值得我再重任。”秦淵將手收到身後,頭亦不回地離開大殿。
木閣樓裏的卿因等了又等,等到困頓得眼都睜不開,這才選擇放棄。
她鑽進充滿冷松香的被窩裏,聽着窗外的颯颯風聲。
輕輕睡去。
秦淵來時,見她已經睡成一個大字型,毫無睡顏美感可言,只是盡全力讓自己佔領所有能睡的地方。
他好笑地看着她,月色下,這小東西的臉蛋如同無暇的冷白玉。
甚是好看,他看了許久,最終無奈地走到一旁的臥榻之上,選擇將就地睡上一晚。
沒法子,誰叫自家的阿因霸道。
又是他的剋星。
今夜星星點點,有情人在夢中各自想着愛人,於是所有月光都柔和。
卿因醒時,天已大亮。她窩在被子中貪睡了好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她仗着自己的起牀氣想要無視外頭,直到聽到緗寧的小奶音。
“殿下,商隊在準備啓程了——”
卿因嘆了口氣,強制自己從睡夢之中轉醒,養足精神好去應對接下來一天的車程。
長途跋涉很累這句話,誠不唬人。
古代的車馬確實很慢,很慢很慢。顛簸得使人懷疑人生,一天乘下來,簡直要腰間盤突出。
緗寧走進來時,臉上俱是歡喜的笑,就連給卿因束個發也是哼着小曲,那雙原先就有些彎彎的眼睛,一笑便眯成了一條線。
“怎麼了今日怎麼如此興奮。”卿因狐疑地瞧着這孩子,生怕她出了什麼問題。
“殿下。”緗寧脆生生地喚了一聲,從自己的袖袋裏掏出一封信,遞到卿因手裏,卿因回以疑惑的神色。
“嘻,奴也終於派得上用處了!”緗寧示意卿因打開信封,“這是從金府傳來的密信,顧一不讓男子上山來尋殿下,君弈便被攔下了。”
“於是,奴,就成了信使。”
她甜笑着。
卿因打開信封,裏面是賦年阿舅常用的蘭香信紙,字也是阿舅的筆跡。
上頭單單一行小字華盛樓兇案已成,梁氏幼子被抓,徐州禮公子重傷,生死攸關。落款阿舅。
卿因笑笑,這事終於提上了行程。梁氏出事,京城裏那些惡狼的眼睛就會盯着梁氏。說起來,倒是無意之中將視線從他們身上移走。
不知太子妃那邊有沒有進展,若是她學得聰明,這時候就應該鼓動太子棄去梁氏,勸其主動獻上樑氏之罪,作爲太子重獲聖恩的一個方法。
只有太子有資本與三皇子相爭,這局勢纔可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甚至牽扯出大荊。
卿因看着一旁歡樂的緗寧,咧嘴一笑。若是自己也如她一般無憂無慮該有多好,但自己終究是皇室之女無法獨善其身。
“待會告訴君弈,叫他傳密報回去,就說金府接下去要着力保護淑妃,和黛寧她們長保持聯繫。若有人想害阿孃,不留性命,立殺之。”
她的眼神裏俱是冷意。
“走罷,去尋秦淵。”卿因將一旁裝着絞絲銀手鐲的扁木盒收入自己的袖袋,站起身來。
該坦白的,還是得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