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的隊伍並沒有因爲方纔的鬧劇而停滯。
外頭的風景從一片生機轉爲荒涼，連片的黃土與沙塵從窗簾的間隙中漫進，終究是到了荒山的入山口。
荒山百里，邊緣一圈猶如天然的保護層，荒蕪而崎嶇，一旦進入荒山境內，那便是另一番景象，好似桃花源。
他們現在進入的是最外面的保護層。
不知裏頭會是怎樣的光景，但這兩日的戰況，說明秦淵已經明白自己的計策。不出所料，今日必定是順風順水，或者是虛僞的片刻埋伏。
路開始變得崎嶇不平，卿因坐在車裏，被搖的頭暈目眩。
她撩開一邊的窗簾，看着外頭的情況。他們在駛向立姜山的西側的途中，四周很安靜。昨日的偷襲，已經解決這塊地方絕大多數的防守。
在靠近入山的地方，敬王下令停下。
一整支隊伍便完完整整地停在入山口的泥地上，卿因從車上下來，走到前面，看着瞧上去很是陡峭的入山口。
“本王最後再問你一遍，”敬王坐在馬山，居高臨下地看着卿因，威嚴道“你確定這個地方，就是突圍口嗎？若是進去後有變，本王不會饒過你。”
卿因撇撇嘴。
其他的她不確定，但是待會進去若真是出了什麼事情，她的腦袋絕對會搬家。她這伯父既然可以對自己的妻子如此心狠，對她這個完全沒感情的侄女自然更是下得去手。
卿因笑道“皇伯若是不信我，大可現下就搬兵回去。”
她回頭環視那些兵馬，敬王並沒有派出多少兵力。只是比昨日的先頭部隊多了一些罷了，他仍舊相當謹慎，哪怕在這種被援兵夾擊的情況下。
敬王冷笑着，那雙狠毒如鷹隼一般的眸子正盯着卿因的眼眸，似乎想從那雙與自己生得很像的丹鳳眸裏找出蛛絲馬跡。
但是卿因只是保持着自己的笑，那雙眸子裏面也只有純粹的笑罷了。
讓敬王很是抓狂的淡然，他的侄女竟然讓他難以看清。
這樣的卿因讓他想起另一個人，那個他看着長大的少年、青年。從他手中成長起來，卻最後背叛了他，讓他爲之忌憚的秦淵。
“那便好。”他道，爾後揮揮手。
“鬍子拉碴”將軍向後喊道“列隊，準備進攻。”
卿因退後，隱藏到隊伍之後，她纔剛走到馬車旁，便看到幾個敬王的暗衛正站在那裏，渾身玄黑、露出的眼睛沒有一點光輝。
就如同沒有感情的死士一般。
這應當是敬王派來監視自己的人，卿因淺笑，避開他們，重新爬進了馬車之中。
馬車繼續前進，卿因看到窗簾在風中飄逸，露出外頭的風景，沾染血腥的風景。
大概是昨日的戰場還沒有時間清理，屍體們都被堆在靠近入山口的土坡下，卿因正巧看到那些屍堆，雖說數量不多，但是那一個個圓瞪着沒有閉上的眼珠子還是讓她一驚。
屍體魚龍混雜，哪一方的都有，但是無論如何，都是人命。
隊伍行進道入山口之上，大概是因爲道路實在是窄小，馬車外的暗衛將車停住，爾後在外頭喊了好幾聲殿下。
卿因無奈，拉着緗寧的手，準備下車。她實在不想直面戰場，但是上天似乎不想要放過她。她看着附近蕭瑟的環境，靜得不可思議的氛圍。就算這地方偏僻，也不該連個鳥啼蟲鳴都沒有。
太詭異了。
此處不對，必定是有埋伏。
她拉住緗寧，眼疾手快地往一旁盤圓錯雜的樹藤處跑去，她們蹲下來，將緗寧護在自己的懷裏。
緗寧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滿臉警覺地看着卿因，道“我們是要躲避那些暗衛嗎？”
卿因擡起頭，看着遠處看着自己，有些懵懂的暗衛們，對着他們揮揮手，爾後壓低聲音在緗寧的耳邊小聲道“不，我們是爲了防止誤傷。”
秦淵一定知道自己的計劃，爲了將這計策修飾出真實感，他必定會在此處派少量兵士設伏。
可是，他還真不一定能算到自己也在此處。
寂靜，周圍仍舊是寂靜一片，沒有任何的雜音，單單隻有風拂過打散樹葉的細微聲響。
卿因的心在跳動。
她先前經歷過兩次大場面，一次是刺殺，一次是綁架。不過，那兩次的遭遇與她現下要見到的場面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她即將見到真正的戰場。
她的手心在出汗，緗寧輕輕握住她的手，認真道“殿下不要怕，緗寧在這裏。”
卿因點點頭，露出一個很是勉強的笑來。
其實她真的有些害怕，對於那種腥風血雨，她幾乎只能通過想象去感知，今日突然而來的直面，還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風似乎在此地停住腳步，原地盤旋冷嘯。
當一片樹葉再次飄飄灑灑掉落之時，卿因聽到瑣碎的樹枝斷裂聲，好似有野獸正在壓制自己的動作，卿因一驚，有些微的預感。
難道說
下一秒，她聽到如同爆裂的聲響在自己不遠處傳來。是兵戈被猛烈敲斷的聲音，她一怔，爾後漫天的灰塵便撲入她的鼻腔之中。
她再次擡頭的時候，剛纔那處寂靜的密林已經充斥了血腥味，無數突然出現的玄黑兵士正在與敬王的將士們廝殺，鮮血與哀嚎並存。
她緊緊捂住緗寧的眼睛，低下頭不敢再多看一眼，只能任憑那腥臭的氣味在空中瀰漫。
廝殺聲，久久不息。
不知過了多久，卿因已經蹲得雙腿發麻，甚至眼前發黑之時，她終於聽到那聲響開始慢慢平息，一點點，變得愈加平和。
剛纔那種死一般的寂靜重現。
“起來，解釋一下。”她的頭頂突然傳來兩聲冷冽。
這聲音，看來她的皇伯總算是來找她麻煩了。卿因擡起頭來，對着她的皇伯露出一個癡癡的笑，試圖將尷尬給壓下去，但這顯然都是無用。
敬王的臉上濺上鮮血，面色還算是平靜，但卿因輕易就能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他頭上的青筋也微微暴起。
看來，他是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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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名行路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