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很多低品京官來說,他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但有一個能夠吹噓一輩子的記憶,和沒有能夠吹噓一輩子的記憶,人生質量上是完全不同的。
大部分七八品的小官,除非在一些要害部門。
比如說祕書監,中書省,門下省,官職雖然不大,如:舍人、著作郎、校書郎之類的官職,這些官員和其他京官是兩回事。
一來,他們基本上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事。雖說做的都是些水磨功夫不見成效的事,但這些人無一不是皇帝認爲的帝國精英,需要好好觀察品行的人才。
等到機會合適,就該是他們大放異彩的時候。
除了天子邊上的官員。六部的官員之中,很多這輩子都是升遷無望的倒黴蛋。
不如說孫進賢,他的官職是架閣庫,全名應該是‘吏部總管架閣庫’,說白了就是檔案室管理文案的官員。
只要不是出現重大事故,比如文案都給燒了之類的天災人禍。他做好做壞,誰也不會在意。
像這樣的官,想要升遷,難如登天。
甚至到告老還鄉,他也別指望有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發生在他的身上。
而能夠參加一次國宴,在京城自然沒有什麼可吹噓的。比他地位高,官職大的,自然也參加了。比他地位低的只能是吏,連官都不是的小吏,他吹噓也沒有多少成就感。甚至在京城,他會無比的失落和低沉,因爲就算是做官,他這輩子能夠見到皇帝的機會也就是那麼幾次,還是遠遠地看着,根本就靠近不了的那種。
可要是等他告老還鄉之後,他老家的那幫子連州府都沒有去過的老夥伴們,他就有了吹噓的資本。
“皇帝的國宴也沒幾個菜,但官家仁厚,他老人家捨不得喫捨不得穿,咱們這些做臣子的也不能奢靡不是?”
“當時官家就拉着老夫的手,勉勵老夫爲朝廷做事……”
反正,也沒人反駁,只顧着自己高興就可以了。
所以,這些官員歡呼,並非是因爲高興,而是在大慶殿內的上司們高興,他們要是露出個頹喪的表情,萬一被人記住了呢?
豈不是要倒黴?
所以他們也高興,高興青塘一下子送了大宋兩萬匹戰馬,更多的是琢磨這要是換成錢,是否能將大慶殿堆滿。
至於孫進賢,早就被人遺忘了。
當然,也有真心實意高興的官員。
他們一般有幾個特點,年輕,很年輕。因爲他們纔是大宋今後朝堂上可能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大人物。
比如說錢廖,在比如範衝。
前者高興,是因爲他是國宴的組織者之一,國宴越成功,他的功勞就越大。
而範衝高興完全是另外一種原因,大宋的日子越來越好,朝堂的財政越來越寬鬆。那麼對於他來說,變法派和保守派之間的矛盾就不會變得如同之前那麼尖銳。他爹起復就了希望。說起來也奇怪,範祖禹被貶謫不久之後,身體明顯的開始變壞。
可是當他聽說呂大防進京之後,病神奇的好了。
這不得不說,沖喜是有效果的,並非封建餘孽,有時候比藥物更加強大。
範衝興奮道。
李逵倒是很平靜,他淡然道:“還差得遠呢?青塘的問題不在於他們地態度,更多的是朝堂對他們的看法。土司們只有真正體會到了大宋的誠意,纔會真心實意的心向大宋。”
“李大人功高蓋世,爲李大人賀!”
“諸位一起!”
李逵沒想到,僅僅是青塘土司的一次進獻,就讓他和周圍偏殿裏官員們的對立場面消失的無影無蹤。尤其是周圍都是巴結的眼神,像極了他在青塘城內的樣子。
至於不滿的人,也不是沒有。比如說孫進賢,這老頭一張老樹根似的臉,烏漆麻黑的陰沉。可他有什麼辦法,他如今最怕的就是李逵將他秋後算賬,斷了他的仕途。
雖說他芝麻大的前程,沒了也就沒了。
可衣錦還鄉和罷官丟職能一樣嗎?
大宋解決了青塘的問題,解決了西夏的問題。至少可以省出兩成以上的賦稅,按照大宋一年賦稅一萬萬貫來算,至少會多出兩千萬的盈餘。有了這麼多錢,皇帝還會想着變法嗎?
喫喝玩樂不香嗎?
躺在錢堆上不舒服嗎?
爲何一定要用可能毀掉大宋根基的變法去冒險?
從仁宗開始,到神宗皇帝,然後到今上,他們變法的目的不外乎是大宋的賦稅已經不足以支出。要知道以前大宋的財政每年都有五百萬貫以上的盈餘。雖說國庫的錢還堆積如山,可真要是等到國庫裏跑耗子,大宋差不多也該完蛋了。有意變法的皇帝,也擔心變法會動搖大宋的根基,但沒辦法,他們就算明知道如此,也要硬着頭皮去做。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纔是智者的謀劃。
其實,青塘的土司進獻,李逵是知道的,不僅知道,還給青塘的土司們提了個醒。李逵雖然推動了青塘的土司政策,主張番人治番邦的策略。但他不過是作戰的統帥,最多也只能給皇帝上奏摺。東西兩院,也就是樞密院和都事堂是否會聽他的,他都不知道。土司們要表態,向皇帝表忠心。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出一份足夠讓大宋皇帝雀躍的禮物。
要不然,朝堂還是可能對土司,番人治番的政策發生動搖。
李清臣和安燾的組合,即便李清臣善於謀劃,安燾善於衝鋒陷陣。可是對比章惇和蔡卞的組合,還是差了很多。尤其是楊畏也投靠了章惇,加上翰林院承旨擬訂政令和聖旨,可以說樞密院在話語權上完全處於劣勢。
這種情況下,安燾想要徹底推行土司政策,難之又難。
至少章惇是絕對不會讓安燾如願。
畢竟,樞密院的功勞越大,對於章惇來說,他的威脅就越大。尤其是李清臣並非不是沒有想做很宰相的念頭,而是這個念頭被章惇熄滅了而已。
出於自己利益,章惇也不能讓安燾如願。
可青塘的土司們集體趕到了京城,雖說有些年老的土司沒來,但是也派遣了繼承人趕來,這等於是給安燾站場子。
身爲帝國宰相,章惇即便是再小肚雞腸,也能看出來安燾的謀劃。
同時,他也開始忌憚起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李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