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筠帆毫不在意地大口扒着飯：“湊活喫吧，快餓死了，要什麼自行車？”年輕的男孩子總是很容易餓，他一口氣幹掉半盒，才停下來喝口水。“怎麼樣，你現在親眼看到戲是怎麼拍的，覺得好玩嗎？”</p>
“好玩！”方書墨猛點頭，“你們真的厲害！那位跟你搭檔的姐姐……”</p>
“肖脈脈，脈脈姐。”</p>
“她真棒，就站在那，下一秒就成了另一個人，眼神、動作完全都不一樣了！”</p>
“這就是專業演員呀。”唐筠帆微微翹起下巴，“我們在學校就是學這個的。”</p>
“恐怖如斯，佩服佩服。”無視了小哥哥的白眼，方書墨嘆了口氣，“當演員真好啊，可以成爲不同的人，體驗不同的人生，感覺比周遊世界體驗各國風情還高級。”</p>
“怎麼？你也想演戲？”</p>
“誰不想呢？別告訴我你小時候沒有頭上插筷子披紗巾，擺擺手說‘官人，我給你送傘來了’。”</p>
“那都是小姑娘玩的，我們男孩小時候可是用木棍比武，華山論劍來着。”</p>
“我還玩過把可樂倒在碗裏一飲而盡，大喊‘昏君，你賜我毒酒，我會在十八層地獄裏看你怎麼敗盡江山’。網”</p>
“還是你戲多，服了。”唐筠帆裝模作樣地拱拱手。</p>
“哪裏哪裏，”方書墨笑着站起來也拱拱手，“在下從小就戲多。”</p>
“人來瘋的丫頭，來一段，我看看你有沒有天賦。”唐筠帆啃了口盒飯附贈的蘋果，開玩笑地說。</p>
“好呀。”笑容慢慢從方書墨臉上消失，她挺直脊背，一個怒到極點心灰意冷的表情浮現了出來，那個本來已消失在她身體裏的藍衣戲裝女子從心口升起來。方書墨彷彿能看見她的嬉笑、她的怒罵、她的才情卓絕、她的俠骨錚錚，雖然這不知道姓名的藍衣女子不是燕子，但此刻她和燕子，和方書墨三個人好像共鳴的樂器，發出了同一個聲音。</p>
“大夔，我沒有胡鬧，我是要和你分道揚鑣。”方書墨的聲音刻意微微下沉，脫離了她平時的清亮，“你是我的男人，我的大英雄，謝謝你不嫌棄我流落煙花之地，遵守了婚約。但是大夔，”她緩慢地閉了一下眼，再睜開已帶着點點淚光：“你爲什麼要投靠周鷺城？他和王照民穿一條褲子，都是邪馬臺人的走狗！”</p>
“元夔，”她的表情又變了，眼裏帶上了一絲迷茫，似乎在麻木地控訴爲什麼會這樣。“你活在這世上，就只是爲了我麼？”</p>
她低下頭，用睫毛藏起眼睛：“我不是沒見過死人，爹、娘、奶奶、小姑，還有我弟弟，都死在從營州逃出來的路上了。網”</p>
方書墨猛地擡頭，死死瞪着唐筠帆：“營都城被炸的那個晚上，他們死得斷手斷腳，死得腸穿肚爛，死得……”她狠狠地抿着嘴，喉嚨顫抖着，一行淚從右眼滾了下來，“我弟弟還沒滿週歲。”</p>
閉上眼，方書墨感覺藍衣戲裝女子又一次消散，美好的共鳴停了下來，但殘留的情感讓她和三號一起興奮得微微顫抖。</p>
嘆了口氣，摸了摸臉，她含淚露齒一笑：“演戲真過癮！”</p>
“啪啪啪”，唐筠帆只顧鼓掌，蘋果掉了都沒發現。</p>
“哎你別浪費糧食啊！”方書墨似乎是對入戲感到些許害羞，急匆匆地甩開角色。</p>
“小方，”唐筠帆見獵心喜，“咱倆來一段，你幫我搭戲。”說着翻出臺詞本遞過去。</p>
“劇本給我看真的可以嗎？”方書墨沒接，她知道這裏面牽涉的保密問題。</p>
“沒事兒，我就說你是我的臨時助理，一會兒跟他們補個保密協議就好。”</p>
“那好。”方書墨接過臺詞本，上面被塗改的有些亂。</p>
“交給我吧。”七號在她耳邊說着，沒入她的身體。方書墨好像被跑步機帶着奔跑的人，被動地一目十行，大量信息瞬間塞進她的大腦，讓她……有點餓。</p>
“好了來吧。”飢餓少女合上本子，胸有成竹。</p>
“你這就記住了？！”唐筠帆睜大了眼，雙眼皮都快瞪出來了。</p>
“天才，沒辦法。”少女臭屁地挺胸。</p>
“好。”唐筠帆清清嗓子，臉色嚴肅，慢慢入了戲。</p>
“綠芷姐，你讓我去哪，我就去哪，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接下來的話從他緊咬的牙關中間擠出來，“可這次，我不能送你去死！”</p>
“罵我貪心吧，我想趕走邪馬臺人，我還想我們都活着。”他好像忍着疼痛般地皺眉，緊緊抓住她的手，“求你了，一定有更好的辦法！”</p>
“甄少爺，投身革命那一天，你發過誓要爲之付出一切。”方書墨用力抽手，但沒抽出來“你忘了嗎？”</p>
“是不是，是不是他求你你就會答應？”唐筠帆說完就好像覺得說錯話似的，皺眉閉眼低了下頭，手仍絕望地抓着她。</p>
方書墨緩緩站起來轉身背對他：“我愛過他，可能現在還愛着，但我並不是爲愛而活着的。”她轉過頭看向他，“我願意爲這九州大地上受侮辱受損害的人而死，是爲了有朝一日，他們有選擇爲愛而活的權力。”</p>
她用另一隻手把他的手抓住，拿開，握了一會兒，鬆了開來。</p>
他沒有抵抗。</p>
戲對完了，他和她還維持着情緒，深深呼吸，四目相對。她的靈魂像夏日裏一口氣喝了瓶冰汽水一樣滿足，二號狗子甚至還打了個嗝。</p>
“小帆，你的粉絲探班？”</p>
方書墨和唐筠帆被拽回現實，不約而同地向聲音的方向轉頭，倒像是一對兒懵圈的貓頭鷹。</p>
來人正是導演，花白的頭髮在腦後扎個小馬尾，端着盒飯披着大衣，拖着腳不修邊幅地走過來。</p>
“詹導，”唐筠帆禮貌地站起來，邊斟酌邊說：“這是我爺爺朋友家的孫女，正好來這邊旅遊，就來看看我。”</p>
“導演叔叔您好。”方書墨也禮貌地問好。</p>
“你好。”詹導演點點頭坐下，沉吟了幾秒鐘沒有開口。</p>
見狀，方書墨藉口去找工作人員要個蘋果，拽着二三七匆匆離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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