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燁雙目,已凝注在眼前奇物之上。

    那是放置錦盒之中,一塊與他少年拳頭大小相近的碧玉。色澤翠綠,隱約有內斂光暈流轉,通透而澄淨。最爲神異的是,伸手觸碰溫潤無比,稍微用力,竟讓那碧玉凹陷進去,緩緩又恢復原狀。

    秦燁驚訝“師孃,此物是——”

    “精晶水碧,”蘇茹面上微笑,“不要驚訝,水性最柔,柔能容納天地,方能成其珍奇。此物最神異之處便在於此,你別看它此時柔軟,一旦以神念塑形之後,它又將堅硬無比,絲毫不比其他神物弱。”

    秦燁喜出望外“如此神妙,真應了水至柔至剛的特性呢!”

    蘇茹很滿意他的驚喜,輕輕飲了一口茶,又道“此物乃是大竹峯一位前輩,於南方某處地下暗河衝擊而成的溶洞之中,在一汪散發異香漓泉中尋獲。那汪靈泉本也不凡,屬於療傷靈寶之中的一種,然而當那位前輩取走泉中碧玉之後,靈泉竟就此失效成了凡物,才知此碧玉珍奇。後來前輩將碧玉帶回,多方查探門中密卷,又向諸多師門長輩請教方纔知曉此物之名。”說到此處,蘇茹也沉浸其中,頗爲感慨地停頓一下,方纔接着道“那位前輩本欲以此水碧爲核,煉製一把水系仙劍。結果你也看到了,因爲材料不足,竟未能晉功。那位前輩餘生走遍神州浩土,也沒能尋獲第二塊精晶水碧,引爲畢生遺憾。”

    “師孃,”秦燁奇道,“煉製法寶不也可以添加其他材料助益嗎?難道那位前輩一生都沒能找到能與之相匹配的靈材嗎?”

    “對。”

    蘇茹肯定的回答,讓秦燁意識到自己似乎小覷了眼前這塊碧玉。只聽她說道“如精晶水碧此等天地奇珍,要麼不增添他物,要麼便只能以同等珍貴之奇珍做輔。可此類天地生養的珍寶,豈是那麼輕易便能尋獲?大竹峯能得其一,已是萬幸。唉,據那位前輩留下手記所言,若能有足夠水碧爲原材,他便能爲大竹峯留下一柄不遜色‘斬龍’、‘天琊’那等上古神兵的仙劍,可惜”

    “什麼?”秦燁目瞪口呆,他再次被震驚。

    若他真是此方世界土生土長之人,恐怕還不能明白媲美“斬龍”、“天琊”等神兵是何種概念。可遍閱前世著作,秦燁從某種程度而言,甚至比田不易、蘇茹等人,還要更能明白它的珍貴!

    簡言之,除了“誅仙”那柄帶有魔性的劍之外,“斬龍”、“天琊”已然代表此方世界最強等級的神兵。精晶水碧能與之媲美,豈不是意味着它也是最頂級的那一類靈材?秦燁苦笑,忽然心底生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惶恐來,他艱難地將目光從那精晶水碧上挪開,頗爲心痛地對着蘇茹拱手道“師孃,此物、太過珍貴,弟子恐怕不能接受!”

    蘇茹明眸之中閃過一縷精光,端到脣邊的茶都未喝,嘴角噙笑“哦,這是爲何?”

    “呼,”秦燁發現真做出決定之後,反而輕鬆多了。

    本以爲在此方世界,沒有了原來那種緊緊裹覆的“金錢萬能”的觀念逼迫,能讓他產生慾望的東西不會多。誰曾想不經意間師孃便拿出一件頂級靈材來,如此珍寶,放棄它當真需要莫大心性。

    “師孃,”秦燁穩定心神,道,“弟子不過初涉修真,無論資歷又或是修爲,恐怕都不能駕馭此寶。給了弟子,萬一某日再有此物出世,豈非白白與一把絕世仙劍錯過?故弟子懇請師孃收回成命!呃,換些、次一點的靈材賜予弟子吧。”

    說出此言,秦燁自己都感覺有些心疼。

    可他並不是那等全然以自我爲中心之人,他一直是個敏感者與感恩者。對於別人給予他的情誼與友好,他會默默接受,時時銘記,同樣會將此一份情誼與友好傳遞回去。自大竹峯甦醒以來,秦燁有起初的惶恐、陌生,到現在的如魚得水,大竹峯的每一個人已然真正走入了他心間。

    也因爲這樣,他纔不敢因爲自己要走一條“實驗性質”之路,便貿然浪費門中極爲珍貴、甚至能改變大竹峯地位實力之物。哪怕是師父、師孃親授,他也不能麻木自己而後生受別人的好意。

    殊不知,正是他如此面對重寶而能保持本心的表現,將蘇茹心底最後一絲顧慮也打消了。她不禁對矮胖丈夫生出敬意,沒想到平日裏看起來懶散不堪,對弟子也毫不關注的他,竟是早就看透山上每個弟子的心性。

    連此遭秦燁拒絕都能猜中,怪不得昔日能得萬師兄

    一念至此,眼前彷彿又出現那位白衣仗劍的身影。蘇茹默默嘆息,旋即快速恢復,美眸一擡落到最小亦是目前最爲出息的弟子身上“予你此物,乃是我與你師父一齊做出的決定。小燁,你可知,接下此物,可不僅是隻有寵愛與認同,也意味着你要接下一些重擔——你,可否願意承擔呢?”

    秦燁錯愕地擡頭,對上師孃蘇茹平靜如水的雙眸。

    “呃,”很快,他敗下陣來一般低了腦袋——唉,果然沒有那麼簡單!瞧這意思,難不成師父、師孃要將自己當做大竹峯傳承者來培養了嗎?記得原著之中,明明是大師兄宋大仁接掌了大竹峯呢。似乎,從自己表現出修行的天賦起,這一切就已經打下伏筆了吧?明明都是自找的呢。

    呵,“責任”、“重擔”,果然還是那麼讓人討厭吶,明明只想做條鹹魚來着。

    如是,略帶着“忿忿不平”之色,可秦燁終究還是踏前一步,“啪嗒”扣上錦盒將其拿在了手裏。——他並不是一個能拒絕別人之人,尤其無法拒絕那些親近之人,哪怕承擔之下會讓他難受,他也默默選擇難受。

    蘇茹自是將他不情不願的模樣看在眼裏,輕輕“哼”了聲,心道收個天地奇珍還收得如此不情願的,她還是首次見到!不過聰敏如她,當然知曉秦燁糾結之處不在寶物,而在她口中所言的“重擔”。

    “果然應了不易之說,該多給他加點擔子,不能總是放任他攪得一應弟子都不安寧。”蘇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而後低頭,愜意飲了一口在脣邊端了許久的茶。

    “小燁,鍛鑄此寶可向你師父請教。他雖不一定會你那些新奇的煉器手法,可畢竟見多識廣,多多問詢絕無壞處,切記!”

    “是,師孃。弟子遵命!”

    日升月落。

    星辰依舊。

    連日之後,大竹峯衆弟子後知後覺的發現,近些天似乎安靜了不少。雖然對比多年之前,此種寧靜乃是山居清修的常態,然而自小師弟上山之後,尤其是其修行有成這一年裏,寧靜甚至成了衆師兄的奢望。

    那看似溫和知理,實則藏了古靈精怪的小師弟,總能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來煩鬧衆人。偏生其年紀小,大家不好責備,又深受師父、師孃喜愛,更不敢責備。再者,小師弟也很是能討得他們自個兒的喜歡,也不忍責備。

    如是“放任”,自然引得其有向“混世魔王”發展的趨勢。

    這日衆人用完飯,卻都沒能遇上小師弟,終於讓衆弟子忍不住聚在一處討論。便見最是關懷小師弟的老六杜必書叫住走在前頭的宋大仁“大師兄,大師兄!”宋大仁站住腳,杜必書幾步趕過來,其他幾位師兄弟也都沒離開。

    “大師兄,”杜必書道,“怎的近些天沒怎麼看見小師弟,他在做什麼呢?”

    見其他師弟也關注地看過來,宋大仁笑道“小師弟近來正在太極洞閉關,想是上次師孃賜下靈材,他正在煉製法寶吧。”

    “嚯!”

    衆人驚呼一聲,幾個沒能突破玉清四層的師兄都露出羨慕的神色,便是一向大大咧咧的杜必書也面有赧色。畢竟一大羣師兄年紀加一塊,都不知是小師弟的多少倍了,卻一個一個均讓他甩在了身後。不過,修行此事,本也急切不得,衆人雖心有羨慕,倒也不至於嫉妒。

    “哎,幾位師兄,我有個主意,要不咱們——”

    “打個賭吧,嘁!”沒等杜必書把他那“主意”說出來,其他幾個師兄都異口同聲說出了他後邊的話。不過杜必書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反而歡喜地道“怎麼,你們也是這樣覺得嗎?哈哈,那咱們就來賭一賭,這回小師弟究竟會煉個什麼法寶如何?”

    “老六!”宋大仁板着臉教訓道,“你總是死性不改,忘了師孃爲你改名的深意了?不過說起來,小師弟究竟會煉製什麼法寶,我也萬分好奇呢。”顯然警醒之言,被他後面話鋒一轉給毀了,只引來衆師弟一致地鄙視。

    何大智眼珠轉了轉,笑着道“若真要賭,我敢賭小師弟煉製的法寶,絕對不會是仙劍!”不愧被稱爲“大竹峯最狡猾者”,何大智開口便取了個巧,再度引來衆人鄙視。呂大信更是忍不住道“老四你這不廢話嘛,咱們大竹峯誰不知道小師弟劍法是什麼水平?連師孃那麼好的脾氣,都讓他氣得喫不下飯!”

    “籲~~”杜必書怪叫一聲,“老五,你這馬屁拍得不切實際!師孃都不在這兒,你拍給誰看?哼,咱們大竹峯誰不知道師孃看起來溫和得跟水一樣,實際上——呃,師、師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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