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古鎮裏還藏了一隻厲害的殭屍,此殭屍似有靈智,居然嗅到生人氣息也能抵住本能慾望,沒有第一時間跳將出來。而後見秦燁又是劍光爍爍、又是靈光護體,亦且其直覺之中,覺得此人隱隱有種威脅,竟是隨即將偷襲目標放在了收斂氣息的金瓶兒身上。

    誰能想到,只想袖手旁觀而收斂氣息,反倒被視作軟弱可欺,當真是弄巧成拙。對比先前她悠哉悠哉模樣,秦燁見她險些灰頭土臉,委實心中暢快,哈哈大笑。只是,大笑之餘,他也心中一凜。

    還在山腰古鎮,竟也有此意外,果然不能放鬆警惕!

    另一邊,金瓶兒叫那青面殭屍偷襲,虧得生性謹慎才脫出那一擊之下。登時俏臉冰寒,再讓秦燁那一笑,愈發氣憤無比。想起先前自以爲得計,誰想成了弄巧成拙,叫她如何氣得消?當即嬌叱一聲,也未見她手上有何明顯動作,卻有一道銀亮白芒,凝成了巨大刀刃,向着那青面殭屍兜頭斬落!

    青面殭屍雖是靈智不高,也能感受到那股刀芒內蘊含的致命氣息,嘶吼一聲擡起一雙胳膊,兩相交錯,擋在要害頭顱之前。金瓶兒銀亮刀芒落下,霎時沒入青面殭屍胳膊中去,卻被其陡然冒起的一股漆黑陰氣抵擋住,沒能直斬而入。

    金瓶兒俏臉含煞,心中氣憤至極,身形一動,再度斬落一道刀芒!

    青面殭屍接連捱了兩下,任他皮糙肉厚也爲之喫痛,口中噴出一股陰穢之氣逼退金瓶兒,嘶吼陣陣,竟是與她激烈鬥在一處!

    秦燁笑了一陣,而後目光重新落在周遭殭屍身上。

    此時他所在之處,前後左右,早已圍攏了密密麻麻的殭屍,盡都擠做一團,一個一個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皆欲吞食眼前之人,卻又無論如何也突不破那道淡薄靈光。他見時機成熟,便不欲多做耽擱,當即雙手連動,卻是使出幾個此前從未用過的手訣來——

    當是之時,

    古鎮中,長街上,

    陡然起了一聲金鐵交擊錚鳴!

    那被殭屍幾乎圍繞之處,伴隨那道錚鳴之聲,驀地便有一道十幾丈長、金光燦燦的鋒銳劍氣憑空凝形!隨着一聲低喝,劍氣陡轉,正是秦燁操縱劍氣以極快之速旋身而斬,那些圍聚在護體靈光四周的殭屍,忽地身形齊齊一頓,接着竟在同一瞬間嘩啦啦啦斷做兩截,跌落在地!

    金曜劍氣!

    金曰從革,緻密銳利。

    金性肅殺,鋒銳劍氣斬破那些堅韌的殭屍軀體之後,便連其內積鬱的陰穢之氣也一邊破除。一隻只殭屍就此倒地,便再也爬不起身,算是復歸寧靜。

    有道是“風水輪流轉”,秦燁一舉爆發,滅殺了諸多殭屍,歸劍入鞘,此時倒成了空閒之人,學着先前金瓶兒模樣尋地調息,笑嘻嘻地看她。

    也不說話。

    只這無聲無息之間,取笑、調侃之意反而讓她覺得更甚,越發氣惱,她只深深看了眼秦燁,銀牙緊咬,猛然間,一道寒氣森然地刀芒自她衣袖裏綻放光彩,只一閃,刀芒如若流星乍逝,那青面殭屍驚惶之下擡起雙臂,卻已然被寒意刀芒斬中,連一聲慘叫也未曾留下,怔立片刻,便隨之倒地不起!

    秦燁看着那刀芒,瞳孔微微收縮。

    而後一笑,開口讚道“金姑娘修爲之深,刀法之利,果真深藏不漏啊。”

    “哼!”金瓶兒示威般看了秦燁一眼,只是方纔那一擊,使她胸口起伏明顯較先前更快。又有此人毫無誠意的誇讚,叫她聽出些嘲弄意味來,不過金瓶兒何等人物,輕易壓下心中不快,竟展露笑顏,“秦公子過獎啦。小女子微末道行,哪裏比得上公子劍氣威能?只是你我身處險地,公子也莫要再藏拙的好。”

    兩人已經到了此處,金瓶兒也明白,任她百般計謀,只要她還想謀奪“紫玄陰鐵”,陰靈王那關是萬萬避不開去的。倒是這正道小子,與她以往見過的其他正道人士頗有不同,笑嘻嘻一張臉總像藏着心思,須得好生穩住他纔是。

    秦燁眉頭一動,知她將先前諸般劍法當成了自己藏拙之舉。

    偏他又不可能解釋,說是技止於此,只得“哈哈”一聲,點頭隨意接了句“姑娘所言甚是。”斬殺青面殭屍之後,兩人卻沒有停歇,繼續順着古鎮往山上而行。不多時,便走到一條寬闊青石板路徑,此路一直往上,卻在半途轉向去了峯後。上山之前,週一仙也曾說過此路,正是通向後山山神廟之所在。

    此回兩人裏,金瓶兒主動先行,走在前邊,秦燁在後。

    兩人都是有修爲在身之人,山路雖然陡峭漫長,但於他們卻是無礙。想來應是後山有那山神廟之故,整條道路,皆鋪就了青石板,雖歷經數百年時光,也大都保存完好。只有一些路段道旁生長着古樹,因爲多年無人打理,樹根蔓延至道路上,將青石板路徑擠得七零八落。再加上飄零堆積的落葉,更顯出一股蕭索、荒涼意味。

    轉過山頭,陡峭山路爲之一緩。

    秦燁前面出現了一處較爲平坦的山間谷地,只是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總感覺越往前走,天色越是變得陰暗,像是陰雲沉沉的傍晚。可此時距離他們出發,最多不過一個時辰,正是天光大亮之時纔對。

    出於謹慎,秦燁出言在金瓶兒身後叫了幾聲。

    也不知她是沒有聽到,還是故作不理,竟仍舊大步往前。

    秦燁皺眉,心中疑慮更甚。金瓶兒此女心計百出,乃是聰明之人,怎地眼下變得如此魯莽冒進?居於同行守望之念,秦燁身形一縱,欲要追上去先止住她再說。誰想幾個起落之下,他與前方那道鵝黃身影不僅沒有拉近距離,反倒被她落下更遠。

    秦燁頓時駐足,劍眉緊皺。

    ——不對勁!

    再看前方,金瓶兒越行越遠,竟是直接拐入山谷深處去了。

    秦燁此時心中十分猶豫。

    他本欲就此止步,細細探出那股叫他心中警惕之物,但非常奇怪的是,他的心中又好似有個一點也不突兀的聲音,催促他應該再往前行。秦燁站了一陣,還是邁步繼續往前,荒山古道,青石板道路之上,隨着他越往深處而行,周遭蕭索荒涼便逐漸減少,等轉過山谷道路轉角時,眼前之路居然變得整潔乾淨,好似一直有人打理一般。

    秦燁低頭看路。

    他隱約覺察不對。

    但另一個聲音,則越發急促地催他前行。

    等了一會兒,他終究還是屈從內心真意,繼續邁動腳步。眼前山谷越發開闊平坦起來,兩旁生滿大樹,成了茂密山林,復行一陣,秦燁忽然心有所感,擡頭遠眺。

    放眼看去,前方山谷盡頭,乃又是一座山峯,峯嶺不高,卻古木森森佈滿整座山上。而山峯下邊,淡淡山霧遮掩之下,露出一座青磚青瓦的建築來,屋頂飛檐畫棟隱約可見,正是那座佔地頗爲寬敞的山神廟。山谷之間,有風吹拂而來,帶着一種山間特有的清新幽涼。

    秦燁怔怔地看着,內心之中諸般念頭交錯閃過。

    然而最終,仍是往前。

    直到距離山神廟兩裏左右,山林之間,忽然起了一陣歡快嗩吶聲音。

    再自細聽,嗩吶之中,也夾雜了鑼鼓鉢鑔各種民俗樂器聲響,竟似在演奏某種節日音律。就如同突兀地闖進一個世界,秦燁擡頭往那山神廟看過去,卻見廟宇大門之外,遊人如織、攤販遍地,更有各種雜耍藝人表演諸般精彩節目。許多穿着樸素卻十分乾淨的山民們,都興致勃勃、面帶笑意,十分歡喜地在攤販、雜耍前駐足。更裏面之處,透過山神廟大門,只看見一座高大香爐,裏面插滿了香火,嫋嫋青煙直往雲霄而上。

    他只是站在遠處看,卻也似受到那喜慶氣氛感染,變得心中高興起來。

    唯獨有些疑惑,腦海之中空蕩蕩的,似乎忘記某種重要之事,又似有一種極爲不妙的危險,叫他渾身一陣顫慄。

    “小夥子,你在這兒看什麼呢?”

    他懵懂回頭。

    一位樸實婦人手裏提着菜籃,裏面盡是大蔥、白菜之類常見的菜蔬,也有香蠟等祭拜之物擺在一起。秦燁神色嚮往地看了一眼山神廟,疑惑地問“大娘,那邊在做什麼呀,這般熱鬧?”婦人笑意盈盈,樸實臉上帶着驕傲地道“小夥子你運氣真好,正趕上廟會!咱們商南百里之內的所有百姓,今日都會聚集此處,爲‘粟離王’慶賀呢!來來,大娘帶你一塊過去,也上柱香!不是大娘胡說,咱們這兒的‘粟離王’可靈驗了,你去上了香,保管讓你娶個白白淨淨的媳婦兒呢!”

    “那敢情好!”他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來,“俺要娶村兒裏的小芳妹妹,她又白又好看,跟上山的花兒一個樣!”

    “對對!”婦人熱情地伸過手來,“你跟大娘來,大娘跟那廟祝最熟,到時給你美言幾句,保管你心想事!”

    但是,

    就在那婦人伸手之際,秦燁胸臆間驀地涌出一股清涼氣息,直沁入他心神當中。他雙眼懵懂憨厚的迷惘之意,驀地如潮水般退卻,重新恢復清明之色來,而後下意識伸手探入懷裏,從中摸出一物,竟是那張微微發出光亮的泛黃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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