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有一扇窗。

    窗外淚竹叢生,青翠成林。竹林深處裏有一條小徑,自靜室僅能看見一處小徑的轉角,隨即便沒入淚竹森森之中。

    輕輕合上書頁,秦燁思索着,一面提筆將有用信息抄錄在另一冊書卷裏。

    半月以來,他身前那一人高的卷藏典籍,已然降下大半。學會略去無用之言,過濾至關鍵信息再行查看之後,他閱讀速度提升幾倍。抄錄到有用信息,也逐漸寫滿一冊。每次他閱讀抄錄至有所疲乏時,便會起身站在窗前,看一看那窗外秀美淚竹。

    今日亦然。

    古陣“無涯”,取“知也無涯”之意,意蘊“道也無涯”內涵而命名。秦燁並不能悟透它,卻總算不再是霧裏看花,對此古陣有所瞭解,也從中尋到了未來可期的道路。他研習無涯之陣,乃是爲了帶回大竹峯那一方奇珍“地心炎巖”。

    之前還憂心鍛鑄法寶過快,受其精氣反饋會是修爲根基不穩。但以現下研習“無涯”的進度,秦燁知曉至少一兩年內別想透徹,倒也無此煩憂了。只在腦海裏思索着一個古陣難題,雙眼望着窗外竹林,靜靜站立。

    竹林茂密。

    輕柔山風吹拂,竹葉摩挲,沙沙作響,讓人心中寧靜。

    他只是站着,雙眼裏並無焦點。時有白衣如雪,如同山風那般輕柔無聲,自那小徑轉角一現,又隨即消失。等到他“哎”地一下反應過來,忙看那竹林時,仍只是悠悠山風撩動翠竹之影。

    ——是那個人嗎?

    秦燁懊惱地拍了下額頭,責怪自己分神。

    隨即又覺得自己似有魔怔,因爲一直身處藏書閣靜室,沒能得見那人,隨便窺見一道白衣身影,就認定是她?搖了搖頭,自嘲地笑笑,回身把查閱完畢的幾本書拿好,自靜室而出到了藏書閣裏。

    小竹峯弟子中,能靜心前來此處沉澱之人,大都是修行一定歲月的師姐。秦燁自幾位師姐身邊經過,低聲爲相擾致歉,隨後來到書架,準備找到其原本所在之處,將它放置回去。身邊忽地出現一道身影,卻是一位師姐:“秦師弟,你對藏書閣不熟,便把書交給我來歸置吧。”

    “有勞黃師姐了!”

    黃師姐鵝蛋臉,溫婉如同一眼清泉,一言一笑都能潤澤於心。半月時間裏,秦燁與她也頗爲熟絡,當即拱手致謝,將書籍交還給她。也許是得過囑託,黃師姐在他查閱古籍是多有照顧,當下輕移蓮步,一一將書籍歸置。

    秦燁想起先前之事,輕聲動問道:“師姐,靜室後面那竹林小徑,卻是通往何處呢?”

    黃師姐嫣然一笑,道:“那條路啊。師弟,也是你一直都在藏書閣未曾出去行走,不然便會知曉——那條路,正是通往咱們小竹峯後山的‘望月臺’。”

    秦燁心中一動,暗道莫非真是她?

    “師姐,可是那‘青雲六景’之一的‘望月臺’?”

    黃師姐點頭:“不錯,正是那處。”

    秦燁不由遺憾。

    黃師姐看出其遺憾之意,笑着道:“師弟若是好奇,也可前往一觀。不過白日裏那望月臺並無出奇之處,還是要等到晚上——月色清明時,月光自那深谷而起,慢慢爬上望月臺,當月光照亮整個望月臺那一刻,也恰是明月當空,兩相輝映最是好看,啊——”

    說到此處,黃師姐似反應過來什麼,掩口笑了幾聲,忙道:“卻是師姐失言了,師弟想看望月臺夜景時,恐怕需要一些機緣纔行。”她方纔說得起勁,卻是一時忘了小竹峯從不留宿別脈弟子的規定了。

    秦燁對她笑了笑,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自那驚鴻一瞥之後,又是三日過去。

    秦燁查閱完所有相關典籍,有用的盡皆抄錄下來,隨後拜謝黃師姐多日照顧,只是最後拜見水月大師時,沒有見到其人。好在他知道水月大師脾氣,由來便對大竹峯弟子看不順眼,也便不會放在心上,駕起流光飛身直入蒼穹之後,再看那小竹峯。

    雖然他在小竹峯停留半月之久,可幾乎所有時間,都是在藏書閣靜室度過。此時離去,身後小竹峯籠着輕霧雲紗,仍然與此前那般神祕而又難以窺見真容。

    悠悠白雲之間,徒留遺憾嘆息。

    ——還是無緣無分吶!

    大竹峯。

    雲海當中,一道金光衝破其間,直落峯嶺而下。

    對那氣息無比熟悉的大黃狗,“嗷嗚嗷嗚”叫着,直往那人影迎接而去。它近來可是太慘了!別說秦燁因爲去了小竹峯,整日埋頭書卷之中,根本無暇顧及大竹峯還有一個心心念念記掛着他的黃毛狗影,便是往日裏輕易可以偷到的肉骨頭,因爲換了宋大仁主持,也被斷了糧去!

    宋大仁可不比杜必書,任它大黃奸猾似鬼,也不可能抵得過修爲高絕的大師兄去。每次不等它潛入廚房,便被那讓狗厭惡的大漢一腳踹飛出去,委實可憐可嘆!又饞又餓之下,它越發懷念起秦燁來,狗腦袋中回想到原先那種暖流過處的舒適之感,竟是趴在靜僻之處,狗嘴開闔,胡亂吞吐空氣來。

    在小竹峯做客許久,見着大黃,秦燁也不由心生親切。

    當即逮着狗腦袋,使勁揉搓一陣,哈哈大笑地道:“這回是間隔得久了些,倒是你這蠢狗,這般久了,還沒學會自行吞吐靈氣嗎?真是夠笨的!我可告訴你,今天再幫你一回,不好好動動你的狗腦記住那感覺,下回可又要再等一個月啦!”

    “汪!”

    “汪汪!”

    大黃纔不去理會什麼未來、下回之類,只要知道今天眼前這人又會幫自己“按摩”便對了!

    “且先等着,待我見過師父、師孃以後再說!”

    大黃“汪汪”地答應,狗臉大悅,撒歡似得往弟子別院而去。見過田不易、蘇茹之後,秦燁幫大黃梳理一番,隨即一腳把它踹飛,又自在接下來兩日裏幫張小凡解決一些修行中的疑惑,而後便也住進太極洞,進入閉關研習當中了。

    修士漫長壽命,無論悲歡離合,都只佔據其間很少一處。

    佔據修士絕大部分時間與精力者,無他,唯有修行而已。

    自那日閉關起,秦燁研習古陣,開發道法,如是歲月悠悠,竟一轉眼便過去了兩年。之所以只過去兩年,卻是因爲這一年裏,對於安靜兩年的大竹峯而言,委實有太多的事情發生了。

    首先卻是小師弟張小凡,可喜可賀,累計耗費時間兩年零十個月,他成功地將“太極玄清道”第一層修行圓滿。對此秦燁也是無語,不想他費心盡力輔導於他,竟也只是比原著當中提前兩個月而已。看來佛道同修,難度的確不是一般地大!

    當張小凡怯生生在一日晚飯時對衆人宣佈這一消息,一應師兄弟皆是目瞪口呆,如同見了千年鐵樹開花那般,隨即放聲大笑,宋大仁更是把長大不少的張小凡抱起拋在空中,連着幾下,甚爲歡喜!

    而上首坐着的田不易,白眼一番,低罵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倒也沒幹涉其中。只是等衆人笑鬧過了,他出言勉勵幾句,傳下第二層修行法訣,猶豫一下,又讓其第二日自他那處學“煉魂”之法。想來在田不易看來,這笨拙木訥的弟子,若不盡早凝練神魂,怕是連“太極玄清道”二三層都學不會。

    自此之後,秦燁對張小凡上了心。

    因爲他記得不錯的話,正是其突破到玉清二層以後,便會在某隻灰毛猴子刺激之下,追到後山幽谷,與那千年“攝魂”產生交集。秦燁記掛此事緣由有二,一則與張小凡相處幾年,多番照料之下有了親近情誼,“血煉”之事甚爲詭異,他雖知大勢不變的話張小凡不會有事,但難免還是會有所擔憂。其二麼,本就愛好煉器的他,自然也想見識見識,所謂“血煉”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只是,不知當真天意如此,還是冥冥之中,有着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撥弄着命運的轉盤——某一日,秦燁忽地心生一念,卻是在道法上產生靈感,“金水相生”進階之法,“金水融靈”有了新的領悟。他不得不閉關,來穩固此種剎那間的靈光一閃。

    不想等他第二日出關,卻見整個大竹峯上慌亂一片。

    一問之下,竟是師妹田靈兒與張小凡,齊齊失蹤接近一日,衆人找遍前山後院,也沒有兩人的蹤跡。秦燁心底咯噔一下,臉色變幻,猛地擡頭望着那一如既往之悠悠蒼穹,神色複雜,意味難明。

    心細的蘇茹注意到他臉色有異,問道:“小燁,怎麼了?”

    秦燁搖搖頭,平復一下心境,道:“師孃,只是弟子修行當中的疑惑罷了。師妹與小師弟雖然平時有些頑皮,也不至於有所出格,大概是他們玩得忘了時間,我們再去找一找吧。”蘇茹看他一眼,沒有多言,只是點了點頭。

    衆人又自找了一陣,不多時,卻見後山一道搖搖晃晃的硃紅光芒飛來,化作一道琥珀般通透靈寶,兩個身影從其上跳下來,不正是失蹤一日的田靈兒與張小凡?秦燁有些驚訝,記得原著裏好像是師孃將他倆帶回來的吧?

    不過隨即明悟,此方世界之中,田靈兒有秦燁作爲參照,那種年少有成的驕傲心思一點也無,加上平日勤修苦練,又修行“煉魂”異術年餘,修爲卻是比原著當中要深厚得多。再看張小凡臉色慘白,肩頭趴着一隻灰毛猴子,他如何不知發生了何事?

    天意難違。

    莫非,連一窺也是不許的麼?

    秦燁目光閃動,心思變換,終是輕輕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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